“高人?”
刘本忠一头雾水:“详细说来。”
管家刘喜从昨夜接尸开始,说到今夜再次闻到的奇异香气,这才发现少爷的藏身之处。
“想必这少年人乃是得道高人,故意隐在红尘俗世,借着赶尸人的身份游历人间,那香气估计也是他故意留下,目的就是引小人进入破庙。”
刘本忠对管家极为信任,听他这么说,也是一脸惊叹:“天不亡我刘家啊。此等隐世高人,必不愿被我们揭穿身份,既然他要隐藏,那咱们必须配合。”
“是,老爷。”
管家刘喜闻言应下,又不由说道:“此等高人,若非小姐引他前来,或许小少爷……”
他完全没有任何邀功的心思,毕竟是他在石林县,委托余元赶尸前来。
刘本忠听完这话,也是愣了一下。
本就憔悴的神情,在这一刻,仿佛又老了几岁。
好半晌后,才轻声说道:“刘喜,玉娘的丧事……办的隆重些。”
……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余元照葫芦画瓢,把师父周立丧事操办的流程,在刘府复制了一遍。
或许是对他丧祝身份的敬重,刘府上下对他可谓言听计从,从上到下也没有半分质疑。
最后,在刘玉娘的尸体收敛遗容时,以一张化煞符炼化尸煞,将棺椁葬入祖坟。
这事儿便算了结。
而余元想了想,也在下葬之前,将封有货郎张二郎鬼魂的玩偶,从刘玉娘手上取下。
虽然他可以悄无声息的做出合葬之事,但思来想去,暗中办这事儿也不光彩。
刘玉娘的丧事处理完后,余元便又要启程了。
他在客房收拾妥当,正要请辞时,刘本忠与管家刘喜,不请自来。
在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童子,正是刘府小少爷,刘琪儿。
“琪儿,跪下磕头。”
刘琪儿长的颇为灵动俊俏,七八岁的年纪懂得也不多,听见父亲吩咐,也很是乖巧,直接就在余元面前跪了下来。
咚咚咚三个响头,刘琪儿再抬头时,额头已见红肿,却仍跪地不起。
“刘老爷何必如此,小少爷福缘深厚,想来即便没有我,也能逢凶化吉。”
余元在他跪拜时并未阻止,此时开口才说:“起来吧。”
虽说是无心之举,但也确实让这孩童,少受了许多苦楚。
受他一跪,了结这因果,也无伤大雅。
刘本忠扶起跪在地上的儿子,命刘喜将他带了出去,房间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本从管家处得知,是余元暗中现身,救下了自己的孩子。
刘本忠当天夜里,就欲携子谢恩。
可后来发现余元从始至终,都未提及此事,想来高人身份不愿张扬,便一直等到此时,才表露心意。
“余先生……”
刘本忠已将余元当做隐世高人,一脸恭敬:“小女之死,先生是否已经尽数得知?”
余元颔首:“不该知道的也全都知道,刘老爷如若想堵住我的嘴,可没那么容易。”
“岂敢。”
刘本忠摇了摇头:“从石林县返回之后,我一直身处梦魇之中,每次入睡便会听到玉娘在耳旁呼唤,言说父亲好狠的心……”
余元此前就观察过他,并非是被鬼魂缠身,而是思绪太过,心口堵着一口气,抑郁成疾。
如若这口气能够顺出来,那或许还能活十几年。
这口气要是顺不出来,已成心魔,那估摸着,也就这两年的活头。
“先生是否觉得我做错了?”
“或者,还请先生施法将小女鬼魂唤来,如若玉娘记恨我这个做父亲的,要对我泄愤,冤有头债有主,为人父者,也绝对不会抗拒。”
余元又摇了摇头。
摇头不是拒绝,而是刘玉娘的鬼魂,早已离体,入了阴司轮回。
并非每个人死后,都会化作鬼魂。
只有那些死前执念太深,心中放不下许多事,才有可能变作鬼魂。
而刘玉娘本就是个自私之人。
死前经过父亲开导,已经放下了对张二郎的情愫,虽说被父亲认为败坏门风,亲手杀死,实则心中却并无怨言。
或许在她看来,这就是她的归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殊不知真正放下红尘之人,在死后才会主动进入轮回,接受那一碗孟婆汤。
他没有义务开导刘本忠,为这一场孽缘,也有些唏嘘。
想了想,便道:“孰是孰非,谁又能说的清,她已然抛下红尘俗世,又何必再惊扰幽魂。只是你这性格……”
“算了……狗改不了吃屎。我也不认为凭我的三言两语,能够令一个人性格迥变,此刻赘言,想来也是废话。”
余元从身后桌上,拿起昨夜绘制的舆图:“这是乌龙寨的地形图,百多名山贼便藏在此处,刘老爷自便。”
言罢
他背上包袱,大踏步离去。
世间是是非非,无人能说清楚。
刘本忠害死自己亲生女儿之事,余元不想管,也管不着,不过此前既然有为王春海除去山贼的念想,正好借刘本忠之手处理,他也落得清净。
乌龙寨那一伙山贼,仗着深山地形复杂,贼窟难寻,四处掳劫过往旅客。
有这一张地形图,只要刘本忠请来卫所士卒,灭掉山贼,便也不是难事。
……
余元手上捏着有张二郎鬼魂的人形玩偶,在张河县走走停停,穿过半个县城,来到了热闹的城隍庙。
张二郎的鬼魂没有大用,又算是自己的顾客。
他倒也不好下手。
便寻思替他找个妥善去处。
走进城隍庙,透过袅袅香气,盯着神龛上的城隍像看了许久,丝丝太阴真炁在周身萦绕。
不多时。
便有一道虚影,从城隍像上走出,一步跨出,停在了余元身前。
“这位先生小郎君颇具道行,不知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老城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来到余元近前,拱手相问时,便有一缕檀香气在余元鼻尖萦绕。
余元仔细观察了一番眼前的老人,发现他法体纯净,便知是个有德行的城隍,也拱手回道。
“在下余元,乃是石林县赶尸人,此番冒昧前来相请,只因这玩偶之中,有一道残魂,虽已被余某洗练煞气,但却无送其轮回之路,故而来此,向城隍大人请教。”
言罢。
他伸手一点玩偶,一缕鬼气从中溢出。
老城隍见状微微皱眉。
此人携鬼魂进入城隍庙,既能使其不显分毫,又不受城隍香火影响,便知眼前这少年看着年纪不大,修行却深。
再一看,更是大吃一惊。
这少年云淡风轻,却有一丝功德在身。
当下,心中也有几分敬意,拱手道:“不知这鬼魂户籍何地,又是因何而死?”
余元将张二郎的死因说了一遍,老城隍听完,道了一声:“既是本城隍属民,引其入阴司轮回之事,责无旁贷。”
余元听闻此言,心说这事儿终于完了。
“多谢城隍大人。”
拜谢完之后,余元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又抬起头,望着眼前的老城隍。
他之前从师父周立的生平中得知,各地皆有城隍管辖鬼神之事,尤其是死后之人化作恶鬼为祸。
而这城隍也非真人,而是死后受敕封。
能够受到敕封之魂,皆是生前德高望重,或是拥有大善力,造福一方之人。
在这世上,除了朝廷死后追封,发放神祗,便是一些拥有地仙底蕴的仙府宗门。
当然。
如若受敕封之人,不能庇护一方,集众生香火愿力,便会失去神邸,逐渐消散。
这便是德不配位。
而眼前这老城隍,法体醇厚,行走间香火气萦绕周身,显然便颇得民心。
师父周立是个赶尸人,修的是旁门左道,对玄门修行之法,知之甚少。
余元自行修炼,苦觉太阴真炁虽日渐壮大,却无再度精进法门,有心向老城隍请教。
不由地,态度又恭敬了几分。
“城隍大人,不知此世可有真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