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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窑镇的晨光刚漫过东山顶,付云安就牵着那匹浑身湿透的黑马,在镇口的老榕树下追上了马帮。付云先正蹲在地上,给一匹骡马的马蹄缠布条,见哥哥过来,眼眶瞬间红了——打鹰岭分别后,他夜里总梦见哥哥倒在鬼子的枪口下,如今再见,恍如隔世。

“哥!你没事太好了!”付云先扑过去,攥住付云安的胳膊,指腹触到哥哥手臂上未愈合的划伤,又赶紧松开,“老何和老姬呢?”

付云安的眼神暗了暗,声音低沉:“老何去跟国军报信了,老姬腿伤重,在前面村口,老乡用白药给他疗伤。”他没说打鹰岭牺牲的兄弟,也没说谷底那片还没干的血迹,只是看向马帮的马匹,“路上没出什么事吧?”

付云先低下头,声音带着愧疚:“昨天夜里过黑风梁,太黑了,两匹驮炸药的马踩空,摔下悬崖了……还好兄弟们拉得快,没被带下去,就是炸药……少了八箱。”

“人没事就好。”付云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目光扫过马帮的汉子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惫,衣服上沾着泥和草屑,却没有一个人抱怨。潘连仲正给马喂着干草,见付云安看过来,咧嘴笑了笑:“队长,只要您回来,别说少八箱炸药,就是再难,咱们也能把剩下的运到晴隆!”

胡正朝蹲在一旁磨着开山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谁要是再敢拦路,不管是土匪还是鬼子,我这刀都不认人!”

在瓦窑镇休整了一天,马帮补充了干粮和草料,又给骡马检查了马蹄,再次出发。下一站是沙窝,过了沙窝,就是澜沧江——只要过了江,再走两天就能到大理,炸药就能送到麦顿手里。

沙窝是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子,住着十几户白族老乡。听说马帮是来运炸药修公路打鬼子的,老乡们都热情得很,主动拿出家里的木板和绳索,要帮马帮加固澜沧江上的木桥。

那木桥是用圆木搭的,桥面铺着木板,两侧拉着粗麻绳加铁链当护栏,底下就是滚滚的澜沧江。此时正是春汛,江水涨得厉害,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泥沙和枯枝,拍打着桥墩,发出“轰隆”的响声,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

“这桥太晃了,驮着炸药走不安全。”白族老乡的村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人,指着桥板间的缝隙说,“我们再找些木板铺上去,把绳栏再拴紧点,明天一早就能过江。”

付云安感激地点点头:“多谢老乡们,等把鬼子赶跑了,咱们再一起修座结实的石桥!”

可没等老乡们动手,村口就传来一阵马蹄声。十几个拿着刀枪的汉子簇拥着一个穿绸缎马褂的胖子过来,胖子嘴里叼着烟,三角眼扫过马帮的炸药箱,嘴角露出贪婪的笑:“哪来的赶马人,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过澜沧江?”

潘连仲上前一步,抱了抱拳:“这位老总,我们是运炸药去晴隆修公路的,还请行个方便。”

“修公路?”胖子冷笑一声,吐掉烟蒂,“老子不管你们修什么,要过这澜沧江,就得按规矩来——这炸药,分我一半,不然,这桥你们就别想过!”

“你这是抢!”胡正朝气得眼睛都红了,伸手就要去摸腰间的枪,被付云安拦住。

付云安盯着胖子:“炸药是前线的救命药,一粒都不能动。你要是识相,就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胖子见马帮不肯让步,脸色沉了下来:“好,你们有种!给我等着!”说完,就带着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白族老乡的村长叹了口气:“这人是附近的恶霸李三刀,平日里就欺压百姓,听说最近还跟鬼子有勾结,你们可得小心点,他肯定会去报信的。”

付云安心里一紧,立刻对马帮的兄弟说:“大家抓紧时间,今天就过江!老胡,你和连仲带着几个兄弟守在村口,我和云先跟老乡们加固桥面!”

可还是晚了。太阳刚偏西,远处的山路上就出现了鬼子的身影——松井一郎带着50多号鬼子,还有李三刀的人,朝着沙窝杀了过来。

“鬼子来了!”有人大喊一声,马帮的兄弟立刻抄起武器,付云安让白族老乡赶紧躲进山里,自己则带着兄弟们守在村口和桥头。

“放下炸药,投降不杀!”胖子在马上得意地大喊,

在他傍边是狗头小队长松井一郎举着军刀说

“你们的跑不了的,今天就死了死了的!”

“狗日的小鬼子,想抢炸药,先过爷爷这关!”胡正朝大喊一声,举抢就是一枪。

一场恶战瞬间爆发。马帮的兄弟虽然个个英勇,可鬼子人多势众,还有机枪掩护,很快就占了上风。潘连仲的胳膊被鬼子的子弹打中,鲜血直流,可他还是咬着牙,用短枪对着鬼子射击;几个年轻的马帮兄弟为了保护炸药,倒在了鬼子的枪口下,鲜血染红了桥头的土地。

付云先和几个兄弟争分夺秒地拼命赶着马帮从木桥上踏过。付云安,和潘连仲,胡正朝从从村口活力掩护慢慢退出到桥头。

天空突然暗了下来,乌云像墨汁一样泼在天上,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澜沧江的水涨得更猛了,江水拍打着桥墩,木桥在风雨中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会塌掉。由于桥面不稳,马匹只能一匹,一匹的过,到现在马匹也才过去20匹左右。

“老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鬼子太多了!”胡正朝扶着受伤的潘连仲,焦急地说,“炸药不能落在鬼子手里,咱们得想办法毁掉桥,不让鬼子过去!”

付云安看着身边倒下的兄弟,又看了看桥上最后的两匹马,心里一横:“老胡,连仲,你们跟我来!咱们砍断桥绳,让桥塌掉,不让鬼子过江追击!”

胡正朝和潘连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决绝。三人冲到桥上,胡正朝和潘连仲各拉住一根桥绳,用开山刀狠狠砍了下去;付云安则朝着另一根绳,用尽全身力气拉扯。

“咔嚓!咔嚓!”粗麻绳被砍断的声音在风雨中格外清晰。木桥开始倾斜,桥面的木板纷纷滑落,掉进澜沧江里,被江水瞬间卷走。

松井一郎见马帮要断桥,气得哇哇大叫,指挥鬼子朝着三人开枪。子弹擦着付云安的耳边飞过,打在桥板上,溅起木屑。

躲在草垛旁的掩护姬有国,打完子弹,拖着受伤的大腿,抽出大刀,向逼近的敌人扑去,刚起生就被打成了筛子。

“快!砍断最后一根!”付云安含泪大喊着,手里的刀又加了几分力气。

就在最后一根桥铁主链被砍断的瞬间,木桥彻底塌了。付云安、胡正朝和潘连仲连人带马,一起掉进了滚滚的澜沧江里。

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三人,浑浊的江水呛得付云安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东西,是胡正朝的胳膊。胡正朝的脸上满是水,嘴里还在喊着:“炸药……一定要……送到……”

一个巨浪拍过来,付云安和胡正朝被冲散了。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到潘连仲的身体在江水里起伏了一下,就被一个漩涡卷了进去,再也没有浮上来。胡正朝也被洪水推着,撞在一块礁石上,不动了。

“老胡!连仲!”付云安撕心裂肺地喊着,可声音被风雨和江水吞没。他知道,自己不能死,还有炸药要送,还有兄弟的仇要报。

他用尽全身力气,撕毁身上湿透的衣服和腰带,把布条拧成绳,绑在胡正朝和潘连仲的手上,然后死死拉着,顺着汹涌澎湃的江水翻滚而去,他的体力也在一点点流失,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看到一棵被洪水冲倒的大树,横过江面,树干很粗。

付云安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胡正朝和潘连仲的尸体拉到树干旁,慢慢顺着树干,划到岸边,一手拉着树干,一手用力提起尸体,推上岸边。

付云安爬上岸,瘫倒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他的身上满是伤口,被江水泡得发白,嘴唇干裂,喉咙里像着了火。

雨停了,天也亮了,他躺了不知多久,才勉强支撑着坐起来,看着不远处胡正朝和潘连仲的尸体,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起胡正朝总说“这点重量不算啥”,想起潘连仲爱说的笑话,想起打鹰岭牺牲的马老三,想起那些倒在桥头的姬有国,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付云安警惕地摸向腰间,才发现自己一丝不挂了。他抬头一看,是自己的那匹黑马,它不知怎么从江水里脱困了,正站在不远处,低着头,用鼻子蹭着他的胳膊,像是在安慰他。

付云安抱住马的脖子,泪水浸湿了马的鬃毛。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还有未完成的路要走。

他挣扎着站起来,找了些树枝,把胡正朝和潘连仲的尸体绑在马背上。然后找了些树叶围在身下。他在附近的一个老乡家,敲开了门。老乡见他浑身是伤,还带着两具尸体,吓了一跳,可听说是马帮运炸药打鬼子,立刻拿出家里的旧衣服,让他换上,还给他煮了一碗热粥。

付云安狼吞虎咽地喝完粥,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他谢过老乡,牵着马,驼着胡正朝和潘连仲的尸体,朝着贵州的方向走去。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他的身上,也照在马背上的两具尸体上。付云安的脚步很慢,却很坚定。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困难在等着他,可他不会退缩——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前线的同胞,为了那句“炸药一定要送到”的承诺,他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把炸药送到晴隆,直到把鬼子赶出国土。

澜沧江的江水还在滚滚流淌,像是在为逝去的忠魂歌唱,也像是在为未竟的路,指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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