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子时,汉昌城附近。
如今正值巴蜀雨季,巴地已是连下了几日的雨,到了今夜雨势依旧如前。
此时已是夜半,官道之上,早已是万籁俱寂,不见行人。
然而,深山小路之上,却正有一队人马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此跋涉。
那队人马约有千余人,个个身着斗笠蓑衣。
每五人一队,每队共抓一根长木,以此维持队形,免得因天黑而乱了队列。
甘宁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低声问道:“此处离汉昌还有多远。”
“不远了,校尉,此山一过,再走一段便可见汉昌西门。”那向导举起一具特制的牛皮灯笼细细的看了看四周,开口说道。
这牛皮灯笼是刘璋根据前世记忆特意制作交予甘宁。
其模样与寻常家中所用灯笼并无太大区别,只不过在其上罩了一块铁片挡雨,又用牛皮裹住灯笼四周,底部镂空,教光只能从底部照出。
人持此灯既能照亮脚下,又极难为远处所发现,正合夜袭之用。
甘九凑上前来,开口谏道。
“校尉,既然已是近了汉昌,是否教士卒们休整一阵,大伙在雨中跋涉了半夜,已是疲惫不堪,只怕如此到了城下,难以与守军厮杀啊。”
甘宁却是摇了摇头:“不行!我等已是淋了半夜的雨,这野地里没个遮雨之处,又不能点起篝火取暖。若是停下,寒气一起,便再难走得动!”
随后他站起身来,朝身边的传令兵沉声说道。
“传我的令!令全军将士尽数衔枚,有敢无故出声者立斩!告诉儿郎们,前面便是汉昌!我等加速前行,今夜便可在城中住宿,不必再受这露宿之苦了!”
这支偷袭部队,甘宁带了一多半的锦帆旧部。是以虽然连日来在雨中翻山越岭的跋涉,但面对甘宁军令,却也毫无怨言,皆是齐齐加快了步伐,朝着汉昌而去。
丑时时分,汉昌城西侧的一处密林之内。
“如何?”
“果如将军所料!”那斥候满脸兴奋,“汉昌守军果然松懈,小的躲在城下细细数过,城上守夜士卒少的可怜,一面墙上竟是只有区区百余人在巡视。”
甘宁闻听,大喜过望,一拳砸在掌心。
“真是天助我也!合该我甘宁立下大功!”他霍然拔刀出鞘,“儿郎们!随本校尉夺下此城,来日到使君面前,我等便是首功!无论是金银粮秣,还是良田美宅,只要夺下此城,便尽在我等掌中!”
“杀!”
雨幕中,随着一阵浑厚的号角声响起,原本一片死寂的汉昌城瞬间热闹起来。
甘宁不愧勇将之名,跋涉一夜,仍旧体力旺盛,领着数十锐士挥舞着飞钩冲在队伍最前,直扑城墙而去。
其身后的一波二三百人则是尽皆握持弓弩朝城头乱射,压制守军以掩护甘宁一众。
甘宁冲到城下,将手中飞钩奋力一抛,狠狠拉了两下确保钩稳之后,便将随身所配的环首刀叼在嘴上,双臂使力便朝着城头攀去。
城上那些兵士已是乱作一团,他们身处巴蜀与汉中腹地,久无战事,完全没想过此地竟然会有敌袭。
以至于那声号角声响起之时,这些兵士竟然全没反应过来。
直到城下的一批箭雨射翻了身边数人,方才惊慌失措的大呼敌袭!
汉昌城墙并不高大,甘宁几步便攀上城头,正要跃到城上时。
一个汉昌兵士欺甘宁立身未稳,挺着长枪便朝甘宁刺来!
甘宁侧身一闪,将那杆枪夹在腋下。
随着一声闷哼,甘宁手上一使力,竟是直接将那兵士从城上摔了下去!
他顺势跃到城上,将手中枪奋力掷出,将一个正想砍断飞钩的兵士钉死在地!
随即便从口中取下长刀,直接朝四周的兵士杀去。左冲右突,势不可挡!
锦帆众人眼见甘宁如此勇猛,个个都不肯落后,争先恐后的攀了上来与四周兵士杀作一团。
将是兵之胆,在甘宁与一众锦帆的奋勇拼杀下。不多时,西城墙上已尽是锦帆,再难看见一个汉中兵士。
西门处的大乱很快便传到城中。
作为城中主将的杨昂已然惊醒,急忙翻身下床,厉声朝外问道:“城中发生何事!”
话音未落,一个年岁不大的小仆便是自外面连滚带爬的飞跑进来。
“祸事了!祸事了!将军!有贼兵攻破西门了,城门校尉战死,贼兵正朝此处来呢!”
杨昂大惊之下,瞬间想通真相!
自己所守此地哪会有他处兵马,定然是刘璋遣兵到此!
当下便是急急穿甲出门,一边叫府上部曲接阵挡住贼军,一边快速上马朝东门奔驰而去。
他心下知晓,汉昌此城,左右不过才五六里的长度。刘璋既然已经破了西门,片刻便可杀到此处,自己若是被擒,此战便再无悬念!
只有保住自己集结部曲,才能有一战之力!
‘该死!刘璋竖子,竟狡诈至此!’
杨昂暗骂一声,自从张鲁被刘璋蒙骗之后,他也对刘璋欲要东伐荆州一事深信不疑。
是以对汉昌守备便是不甚上心,加之近日雨水连绵不断,他索性便将城上驻守将士缩减,教其在各自营中避雨。
不想竟然遭此大祸!
杨昂行至半途,正遇上闻讯带着部曲前来的副将。杨昂心下稍安,将鞭梢急指向西门说道。
“贼人正在西门,速速随我前去诛杀!”
随后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官署奔驰而去。
甘宁眼尖,厮杀之余,远远便瞧见数百人正奔自己而来,有一人正纵马挺枪冲在队伍最前头,似是主将。
当即便是快速矮身躲在一旁,从身后抽出张弓来拉满了弦,看准之后,一箭便直接朝着那人射去!
此时天色昏暗无比,四面尽是喊杀之声,甘宁又是有心偷袭,杨昂却是如何提防得到!
当即便是一声惨叫栽下马来!
甘宁见那人落马,也不管射在何处,当即便是大呼道:“贼将已死!尔等还不速降!”
城中兵士遭遇突袭,本就士气不高,今见主将落马,又听甘宁如此呼喝。
心下仅存的战意也已散去,或是奔逃或是跪倒,登时便向四周散去。
那副将眼见大势已去,也不管地上的杨昂是死是活,当即便是摘了头盔,混进四处逃散的兵士之中逃命去了。
杨昂此时尚还清醒,那一箭正中他的锁骨,虽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剧烈的疼痛和被切断的神经却使得他呼吸困难,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兵士逃散。
眼见甘宁走来,他强忍剧痛折断箭杆,拄着自己那杆长枪奋力站了起来。
甘宁在他五步之外站定,开口赞道。
“是个汉子,可愿降否?”
杨昂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向了腰间那把长刀。
甘宁见状,微微点了点头,口中轻吐出两个字来。
“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