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卫“铁牛”战车的轰鸣如同天神震怒,履带碾碎骨骼的闷响与连珠火铳的咆哮交织成工业文明的死亡交响乐。
炮弹在密集的尸潮中炸开一朵朵烈焰与碎骨血肉之花,粗大的铅弹风暴将前排的尸兵撕扯得如同破败的玩偶。
蒸汽装甲车如同几头闯入羊群的钢铁巨犀,蛮横地冲撞、碾压,硬生生在无边无际的尸海中撕开几道短暂的血肉通道。
“杀。。”
阿利亚的怒吼在钢铁的咆哮中依旧清晰,她如同浴血的雌狮,率领着残余的瓦剌亲卫,紧跟在战车打开的缺口之后,狠狠楔入混乱的尸潮侧翼。
长刀化作一道匹练寒光,精准地削掉一个举着锈蚀太刀冲来的尸兵头颅。污血喷溅,那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空洞的血眼依旧死死瞪着她。
另一个尸兵从侧面扑来,腐烂的爪子带着腥风抓向她战马的后臀。
阿利亚看也不看,反手一刀,刀锋顺着那手臂的关节缝隙切入,如同热刀切油,瞬间将其斩断。
断臂落地,兀自抽搐。
亲卫们同样爆发出最后的凶性。
瓦剌弯刀带着草原的野性弧光,疯狂劈砍。一个亲卫怒吼着将弯刀捅进一个穿着破烂胴丸的尸兵眼窝,用力一搅。
另一个则用套马索缠住一个尸兵的脖子,策马狂奔,硬生生将其拖拽倒地,随即被后续的马蹄踏成肉泥。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
尸兵没有恐惧,不知疲倦,只有对血肉最原始的、无穷无尽的贪婪。
它们像潮水一样涌来,一波接着一波。龙卫战车的火力固然凶猛,但弹药并非无限。履带被无数尸体残骸和冻硬的土地卡住,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和蒸汽过载的尖啸。
连珠火铳的枪管因过热而发红,射击频率开始下降。
更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一名冲在最前面的瓦剌勇士,被一个突然从尸堆里爬出的、只剩半截身子的尸兵抱住了马腿。
战马受惊嘶鸣,将他掀翻在地。
瞬间,七八个尸兵扑了上去。惨叫声只持续了短短几息,便被令人头皮发麻的撕咬和咀嚼声取代。
阿利亚目眦欲裂,刚想策马去救,却见那被撕碎的勇士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开始扭曲、膨胀。
皮肤变得青灰,指甲暴长变黑,破碎的胸腔内,一颗暗红色的、仿佛由凝固血液构成的心脏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几秒钟后,那刚刚倒下的勇士,竟然摇摇晃晃地、带着满身的鲜血和碎肉,重新站了起来。它茫然地转动着刚刚被污血浸染、同样泛起暗红光芒的眼珠,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饥饿的嘶吼,僵硬地扑向了……它曾经的袍泽。
“不。。。”阿利亚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呼。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所有人心底最后的防线。倒下的活人,迅速变成了敌人。这仗,怎么打?杀得越多,敌人反而越多。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即便是最悍勇的瓦剌亲卫,面对这种亵渎生命法则的恐怖,也感到了发自灵魂的寒意。
阵型开始松动,反击的势头瞬间被遏制。
“公主,顶不住了,撤吧!”一名浑身浴血、铠甲多处撕裂的亲卫队长冲到阿利亚身边,嘶声力竭地喊道。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垂着,显然已经骨折。
阿利亚环顾四周。龙卫战车已被汹涌的尸潮团团围住,履带深陷,炮塔转动艰难,火力被死死压制。
瓦剌亲卫死伤惨重,残余者人人带伤,在尸潮无穷无尽的冲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扁舟,随时可能倾覆。而那个刚刚转化的昔日战友,正嘶吼着扑向另一个惊呆的亲卫……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现实感,狠狠攫住了阿利亚那颗骄傲的心脏。
她从未打过如此绝望、如此令人作呕的仗。她引以为傲的勇武,在亵渎的不死军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撤退?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但看着身边仅存的、用生命护卫她的忠诚勇士,看着远处钢铁厂隐约的轮廓……她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这里。
“撤!”
阿利亚的声音因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而沙哑变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向关宁锦防线撤退。交替掩护。不要恋战。”
命令一下,残余的瓦剌亲卫爆发出最后的力气,死死护住阿利亚,形成一道紧密的人墙。他们不再追求杀伤,而是用刀枪格挡开扑上来的尸兵,用身体撞开阻碍,拼命地向后方——那象征着安全的钢铁壁垒方向突围。
撤退变成了更加惨烈的死亡行军。尸潮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不断有亲卫被拖入尸群,惨叫声此起彼伏,随即又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迅速转化为新的敌人,加入追击的行列。
阿利亚的战马也被一只从雪地里突然伸出的腐烂手臂抓住马腿,马失前蹄。她反应极快,在落地的瞬间一个翻滚,长刀顺势斩断了那条手臂。
亲卫队长立刻将她拉上自己的马背,两人一骑,亡命狂奔。
风雪更大了,能见度急剧下降。身后是无穷无尽的尸潮嘶吼和令人作呕的腥臭,前方是冰冷沉默的关宁锦防线棱堡轮廓。
这段并不遥远的距离,此刻却如同地狱与人间的鸿沟。
终于,棱堡上留守的龙卫发现了这支狼狈不堪的“溃兵”和后面那如同黑色浪潮般涌来的恐怖景象。警钟凄厉地敲响。
棱堡上所有的火炮、火铳瞬间开火。炽热的炮弹和密集的铅弹形成一道死亡火网,暂时压制住了最前沿追击的尸潮,为阿利亚等人争取到了最后几十丈的喘息之机。
沉重的吊桥轰然放下。阿利亚和仅存的七八名伤痕累累、几乎脱力的瓦剌亲卫,如同离弦之箭,冲过吊桥,冲进了棱堡坚固的钢铁大门。
吊桥在身后迅速拉起,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隔绝了外面那令人绝望的嘶吼与恐怖。
阿利亚滚鞍下马,踉跄几步才站稳。她靠在冰冷的钢铁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胸中翻腾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巨大的屈辱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猛地回头,透过射击孔望向城外。
风雪中,那如潮水般的尸兵在距离棱堡一箭之地的地方,竟然……停了下来。
它们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冲击,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堤坝阻挡,沉默地、密密麻麻地聚集在防线之外,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蠕动的黑色海洋。
无数双闪烁着暗红光芒的眼睛,如同地狱的星辰,无声地凝视着棱堡,充满了冰冷而贪婪的耐心。
“它们……为什么不进攻了?”一个幸存的亲卫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尸潮后方,那片最为浓重的黑暗与风雪之中,一个身影缓缓策马而出。
那身影异常高大,骑乘着一匹同样覆盖着破败铠甲、眼中燃烧着幽幽绿火的骷髅战马。他身披一件早已褪色、布满刀痕箭孔,却依旧能辨认出华丽纹饰的南蛮胴具足,腰间悬挂着一柄造型奇古、刀身缠绕着不祥暗红血光的太刀。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头颅——那顶标志性的、带有前立的日式兜鍪下,是一张半腐半枯的脸。半边脸还残留着属于人类的、刚毅甚至可以说是俊朗的轮廓,但皮肤青灰,肌肉僵硬;而另外半边脸,则几乎完全腐烂,露出森白的颧骨和牙齿,空洞的眼窝深处,跳动着两团远比普通尸兵更加凝实、更加邪恶的暗红色火焰。
他策马缓缓来到尸潮的最前方,无视棱堡上密集指向他的炮口和火铳。他抬起头,那张可怖的脸孔,准确地“看”向了棱堡射击孔后,阿利亚所在的方向。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杀伐意志与亵渎气息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风,瞬间穿透了厚厚的钢铁壁垒,狠狠撞在阿利亚的心头,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阿利亚的瞳孔缩到了极致。
这只尸潮军团由那个早已死去、却以亵渎方式归来的第六天魔王统领织田信长统领。他停兵不攻,绝非仁慈,而是……在审视猎物。在积蓄力量。或者……在等待着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比辽东的冰雪更冷,瞬间冻结了阿利亚的骨髓。
她引以为傲的关宁锦防线,她为之付出心血的钢铁壁垒,在这样一支不惧死亡、亵渎生命、甚至能转化敌人的恐怖军团面前,能支撑多久?
骄傲如她,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残酷的现实——辽东,危矣。关宁锦,告急。
“快。”阿利亚猛地转身,声音因极度的紧迫而嘶哑尖利,“八百里加急。立刻传讯北京。”
“告诉陛下。关宁锦防线外,发现由……由复活的倭寇尸体组成的大军。数量无法估计,不惧刀枪,可转化生者。”
“防线……已遭围困。十万火急!”
她的声音在棱堡冰冷的钢铁通道中回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危机感。
风雪呼啸的城外,是沉默的亡灵之海和那个骑在骷髅马上、散发着滔天邪气的魔王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