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阿利亚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无法冷却她眼中燃烧的炽热。她勒马驻足,立于一处可以俯瞰整个工业心脏的山坡上。
身后,是她从瓦剌带来的、忠诚如同草原狼的亲卫队,人人剽悍,眼神锐利,此刻也带着敬畏望向下方那片钢铁与火焰的丛林。
眼前,是朱厚熜赋予她重任的杰作——辽东钢铁厂。
巨大的、如同洪荒巨兽脊背般的炼钢高炉耸入铅灰色的天空,炉口喷吐着永不熄灭的金红色光芒,将飘落的雪花瞬间汽化。
粗壮的烟囱如同擎天巨柱,日夜不息地向苍穹喷吐着浓重的黑烟,那是工业力量粗犷的呼吸。蜿蜒的蒸汽管道如同巨蟒盘绕,嘶嘶作响,将澎湃的动力输送到厂区的每一个角落。
铁轨纵横交错,满载着赤红铁锭或漆黑焦炭的轨道车在蒸汽机车的牵引下,发出沉重的轰鸣。厂房内,锻锤的巨响如同大地的心跳,连绵不绝,每一次落下都仿佛在锤炼着帝国的脊梁。
更远处,依托钢铁厂建立起来的关宁锦新防线,在白雪覆盖的苍茫大地上延伸。新式棱堡的轮廓清晰可见,覆盖着冰冷钢铁的炮台在雪光中闪烁着寒芒。
崭新的营房、仓库、兵站星罗棋布,天庭龙卫新军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招展。一支由钢铁、蒸汽和精锐武装构筑的崭新长城,正在她的主持下,从蓝图变为现实。
“好!”阿利亚忍不住低喝一声,草原儿女特有的豪迈嗓音在风中激荡。她用力攥紧了马鞭,指节因激动而发白。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点燃了她胸中的火焰。
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朱厚熜。
她想起了初见时,他眼中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深邃与智慧;
想起了他力排众议,将瓦剌纳入帝国体系,给予她和族人尊严与未来的魄力;
想起了他将这关乎国运的钢铁重镇,毫无保留地交到她手中的信任。
他像一匹来自遥远天际的神骏,拥有着征服一切、改变一切的力量与野望,而她,瓦剌的公主,草原的雄鹰,终于找到了值得她追随、值得她献上全部忠诚与力量的骑手。
“皇帝……我的可汗……”阿利亚喃喃自语,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崇拜与自豪,如同草原儿女仰望最璀璨的星辰,“你果然……是注定要征服世界的骏马!辽东的钢铁,关宁锦的壁垒,只是你马蹄下的第一步!这世界,终将被你踏在脚下!”
然而,这份炽热的崇拜与追随者的喜悦之下,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绕上她的心尖。
她想起了紫禁城那重重宫阙,想起了那个温婉端庄、占据着“皇后”名分的汉家女子——方氏。
朱厚熜对她(阿利亚)有信任,有倚重,甚至有情欲的炽热……但那颗帝王之心最深处的位置,似乎永远被另一个身影占据着。
他望向方氏的眼神里,有一种她渴望却从未真正得到过的……属于“家”的温存与放松。
阿利亚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这不合时宜的软弱甩出脑海。冰冷的空气让她更加清醒。她自嘲地勾起嘴角,带着草原女儿特有的洒脱与一丝认命的苍凉。
“爱上一匹注定要驰骋天下的骏马……”她低声自语,声音在风中几不可闻,“或许……就是要承受他永远不会只属于一片草原的代价吧。”
她是瓦剌的鹰,向往的是无垠的天空,而非金丝笼中的雀鸟。能追随他征战,为他铸造这钢铁的基石,已是莫大的荣耀与满足。
至于那帝王之心最柔软的角落……她,阿利亚,不屑于乞求。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她的思绪。
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瓦剌亲卫,策马狂奔而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惊惧。
“公主!”亲卫滚鞍下马,单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上,气息未匀,声音急促,“急报!防线东北方向,靠近黑瞎子岭的鹰嘴屯……出事了!”
阿利亚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何事?鞑靼残部袭扰?”
“不……不是!”亲卫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是……是怪物!吃人的怪物!”
“什么?”阿利亚瞳孔一缩,“说清楚!”
“据逃出来的猎户说!”亲卫快速禀报,“昨夜,屯子里突然闯进几个……东西!!它们……它们见人就扑,活生生撕咬吞噬!屯长和几个青壮拼死抵抗,全被……全被撕碎了!只有几个腿脚快的猎户逃出来报信!他们说……那些怪物眼睛是血红色的,发出的吼声……不像任何野兽,倒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血眼?生啖人肉?”阿利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这描述,与她听朱厚熜隐晦提起过的、李时珍在北疆遭遇的“红月怪物”特征,何其相似!
难道……那恐怖的污染,已经扩散到了辽东?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就在这帝国钢铁心脏的不远处?!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取代了胸中的豪情与苦涩。帝王之心的归属,此刻变得微不足道。眼前是更加冰冷、更加残酷的现实——她守护的这片土地,她为之骄傲的钢铁防线之外,正潜藏着亵渎生命的恐怖!
“备马!”阿利亚的声音如同寒铁交击,瞬间切换到了战斗状态,草原公主的杀伐决断展露无遗。她猛地一夹马腹,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嘹亮的嘶鸣。
“瓦剌的勇士们!”她环视身后同样被消息震惊、但眼神迅速被战意点燃的亲卫,“随我去鹰嘴屯!看看是什么魑魅魍魉,敢在我阿利亚的地盘上撒野,敢动我的子民!”
“吼!”亲卫们齐声怒吼,如同群狼啸月,纷纷拔出兵刃,翻身上马。钢铁的寒光在雪地中闪烁。
阿利亚最后望了一眼山下那喷吐着生命般火焰的钢铁厂,又看了一眼关宁锦防线那森然的轮廓。
“驾!”她不再犹豫,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风雪弥漫、危机四伏的东北方向。赤红的斗篷在身后猎猎飞舞,如同一面燃烧的战旗。
心中那份对帝王之心的复杂情愫,此刻被纯粹的守护意志与沸腾的战意彻底点燃。
爱上天子,或许注定孤独。
风雪中,只留下她冰冷而坚定的命令在回荡:
“通知最近的龙卫炮队,携带燃烧弹!立刻向鹰嘴屯靠拢!”
“准备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