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雯雯的嘴角弯起来时，像把月光揉成了丝。那弧度软得能裹住人，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锋利，像她别在白裙领口的珍珠别针——看着温润，针尖却能刺破纸。
她打开保温盒的动作很慢。
手指扣住盒盖的凹槽，轻轻往上提，金属合页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老式座钟里的齿轮在转。
这动作不像开饭盒，倒像在拆一封寄了很久的信，每一步都透着仪式感。
热气先飘了出来。
不是食堂那种混着油烟的闷香，是鲜得能勾着人鼻子走的气——虾仁的鲜、排骨的甜，还有点葱花的清苦，裹着消毒水的味道在病房里漫开。
路明非的肚子先一步缴械了，“咕噜”一声，响得像藏在被子里的闹钟没关。
她把盒里的菜一道道摆开。
青豆炒虾仁码得像翡翠拼的马赛克，糖醋排骨的酱汁在瓷盘边缘画了个完整的圆，连米饭都压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上面还卧着半颗溏心蛋，蛋黄像刚剥壳的月亮。
每样菜都透着股强迫症似的精致，像她写在文学社稿纸上的字，一笔一画都不含糊。
“我亲手做的。”她抬眸时，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希望你别嫌弃。”
声音轻得像落在湖面的雨，可目光却往柳淼淼那边扫了一眼——快得像风吹过窗纸，却足够让路明非看见她眼底那点骄傲，像在说“这是我做的，别人比不了”。
路明非的眼睛亮得快冒光了。
他这辈子没被人这么伺候过，连老妈做饭都只会把菜往盘里一倒。此刻看着桌上的菜，他觉得自己像突然被拉进了偶像剧，而陈雯雯就是那女主角。
“社长手艺一看就不一般！”他忙点头，脑子没跟上嘴，“光看着就知道好吃，比我妈做的红烧肉还香！”
陈雯雯挑了挑眉，指尖轻轻碰了碰瓷盘边缘。
“你都没尝，怎么就知道？”她笑的时候，嘴角会往左边偏一点，带着点狡黠，像偷了糖的小孩，“还是说，你对我做的东西，本来就偏爱？”
这话像根小针，轻轻扎了路明非一下。
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耳朵瞬间烧起来，忙挠着头抄筷子：“我这就尝！这就尝！”
夹起一块虾仁往嘴里送，鲜味儿顺着舌尖往喉咙里窜，他嚼得飞快，含糊道：“好吃！真好吃！比快餐店的强一百倍！”
他吃得太急，没看见陈雯雯眼底那点笑意深了些，也没看见柳淼淼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裙摆。
“喂，路明非。”柳淼淼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点急，“我买的这份，你也别浪费啊。”
她把快餐盒往他面前推了推，指尖还沾着点琴谱上的黑油墨——刚才练琴时不小心蹭的，没来得及擦。
路明非这才想起还有柳淼淼在，动作猛地顿住，筷子悬在半空。
他偷偷瞄柳淼淼。
她的耳尖红着，眼神却有点不服气，像被抢了玩具的小孩。再看陈雯雯，她正安静地看着他，目光像深潭，表面平，底下却藏着暗流。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是修罗场吧？我怎么就忘了这茬？
“我……我也吃这个！”他赶紧夹起柳淼淼买的炸鸡块，往嘴里塞，“柳淼淼你这也好吃！外脆里嫩，比KFC的还地道！”
他想把两边都哄好，可话一出口就觉得蠢——这话说得像个没主见的墙头草，连他自己都想吐槽：路明非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陈雯雯没说话，只是夹了块排骨，递到他嘴边。
排骨上的酱汁亮晶晶的，还冒着热气。她的手指很白，指节分明，握着筷子的姿势都好看，像在弹钢琴。
“那你说，”她的声音软下来，却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劲儿，“她买的，和我做的，哪个更好吃？”
路明非盯着那块排骨，喉咙发紧。
他觉得这不是在问菜好不好吃，是在问“你选她还是选我”。选陈雯雯，怕柳淼淼不高兴；选柳淼淼，又舍不得让陈雯雯失望。
这选择题比高考数学最后一道题还难。
他缓缓张嘴，刚要咬下排骨——
“路明非，你也尝尝这个！”柳淼淼突然夹了块上校鸡块，递到他另一个嘴边，“这个刚炸好的，还热乎呢！”
她的手有点抖，却没收回，眼神里带着点小坚持，像在说“你不能只吃她的”。
路明非僵在那儿，左边是陈雯雯的排骨，右边是柳淼淼的鸡块，俩姑娘的目光都落在他脸上，空气里的温度好像突然升高了。
他心里疯狂吐槽：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吃个饭还得搞平衡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住院，在家啃泡面多好！
可他还是张嘴了，先咬了排骨，再咬了鸡块，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道：“都好吃！都好吃！你们俩的都好吃！”
陈雯雯没再追问，只是把筷子收回来，轻轻拨了拨碗里的米饭。
柳淼淼却松了口气似的，嘴角悄悄弯了弯——她刚才还真怕路明非只吃陈雯雯的，那她这趟“顺路”来看他，就白来了。
路明非就这么被俩姑娘围着喂饭。
左边陈雯雯夹口菜，右边柳淼淼递口肉，他的嘴就没停过，肚子很快鼓起来，像揣了个小皮球。
幸福是真的幸福——他活了十八年，从来没被两个这么好看的姑娘围着，连苏晓樯都只会骂他“衰仔”。可紧张也是真的紧张，他总觉得这气氛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说不定下一秒就会炸。
“二位大侠，”他实在撑得不行，咽下饭嘟囔道，“你们也吃点吧，好歹留着力气，待会好决战紫禁之巅呐！”
话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嘴巴：路明非你是不是傻？这种时候说什么武侠小说台词？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住了。
陈雯雯的动作停了，柳淼淼也不说话了，俩姑娘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没出声，却像有火花在跳。
路明非的额角冒了汗，心里嘀咕：完了完了，又说蠢话了，这俩不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吧？
还是陈雯雯先笑了，指尖轻轻敲了敲碗沿：“你倒会说笑话。”
柳淼淼也跟着笑，耳尖却还是红的：“就是，谁要跟她决战啊。”
可她们的目光再落到路明非身上时，都软了些，没刚才那么有压迫感了。
路明非松了口气，赶紧拿起筷子给她们夹菜：“吃菜吃菜！你们也别光看着我吃啊！”
陈雯雯接过他夹的菜，放进嘴里慢慢嚼；柳淼淼也夹了一块，小口吃着。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筷子碰着瓷盘的轻响，还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然后她们同时停了手。
筷子——刚才喂过路明非的那一双，正分别握在她们手里。
陈雯雯的脸先红了，像被夕阳染透的云，她赶紧低下头，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点泛红的耳垂。
柳淼淼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想换筷子，可指尖碰到另一双筷子时，又缩了回去，只能装作淡定地继续吃，可嘴角的弧度却藏不住。
路明非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他还在埋头苦吃，心里正为自己“化解危机”而得意：看吧，路明非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这都能圆过去！
他不知道，那两双筷子的小插曲，早把俩姑娘的心思搅乱了，连空气里都飘着点甜丝丝的尴尬。
病房门“吱呀”一声响的时候，路明非还以为是护士来查房。
抬头一看，是叔叔提着打包盒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像见了鬼——大概是没料到病房里会有两个漂亮姑娘，还跟他侄子一起吃饭。
“怪了，”叔叔退出去看了眼门牌号，又进来，“没走错啊，明非你这病房……”
“叔叔！”路明非赶紧打断他，生怕叔叔说出什么更尴尬的话，“我好着呢，医生说明天就能出院！”
他想下床，却被叔叔按住：“你躺着别动！在医院就得有病人的样子，不然白遭罪了！”
叔叔把打包盒放在桌上，客气地冲陈雯雯和柳淼淼笑：“这孩子没给你们添麻烦吧？我下班晚了，多亏你们在这儿陪着。”
“没有没有，”陈雯雯先开口，声音还是柔柔的，“路明非很乖，没捣乱。”
柳淼淼也点头，还不忘打趣：“就是刚才肚子叫得响，跟小猫似的。”
路明非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瞪柳淼淼：“你别瞎说！我那是……那是肚子饿了正常反应！谁跟小猫似的！”
柳淼淼笑得更欢了，耳尖的红还没褪，像熟透的樱桃。
陈雯雯看着他们闹，嘴角也弯着，只是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又悄悄冒了出来——她更喜欢路明非只对着她笑的样子。
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铺了层银。
路明非看着眼前的人，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这辈子都是别人眼里的衰仔，没人会特意为他做饭，也没人会“顺路”来看他。可现在，陈雯雯和柳淼淼都在这儿，围着他吃饭，跟他闹。
这幸福像偷来的，甜得让他心慌。
他想起以前看的漫画里说，人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才会把一点温暖当成救赎。
大概他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