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的浪是淬了咸腥的墨,拍在老竹筏的竹篾上时,碎成星星点点的白。
不是现世里海的暖白,是冷的、发脆的白,像冻住的盐粒,沾在路明非的裤脚,凉得他指尖发麻。
竹筏中央的背对式王座泛着旧木的光,路鸣泽坐在上面,定制西装的金线在光幕下闪,银环在指尖转得悠闲,像揣着满口袋糖的孩子,却藏着能咬碎骨头的牙。
远处的世界树还立在海尽头,半枯的枝桠缠着雾,半荣的绿叶渗着光,像把“生”与“死”缝在了一起。
而头顶的光幕亮得刺眼,比深夜里最亮的路灯还晃眼,正慢悠悠地铺展着画面——域外神域的白,神王的金,还有藏在雾后的黑。
然后,一道声音落下来。
不是风裹着的浪声,不是竹筏的吱呀声,是像从青铜鼎里捞出来的声,混着土腥味和岁月的沉,绕着每个人的耳朵转,仿若太古,却又清晰得像贴在耳边说:
【曾经,自域外降临的神域阿斯嘉德,静静悬于九界之巅。那神王奥丁怀揣着一个目的——探寻陌生大地的生命秘辛。】
路明非的手猛地攥紧。
指节捏得发白,竹篾的纹路硌进掌心,疼得他指尖发颤。“奥丁”两个字像火星子,掉进他心里堆着的干草里,“轰”的一声就燃起来,连黑海的浪都好像被这火烘得变热了。
“奥丁……”他低声念,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旧木头,唾沫咽下去都带着涩。
炽金色从瞳孔深处漫出来。
不是之前藏在眼底的微光,是真的“烧”起来了——熔金裹着虹膜,焰纹在瞳孔里绞着,连眼白都染着淡淡的金,像把揉碎的星海塞了进去。浪尖溅起的水沾在他手背上,刚碰到就像要被灼成水汽,腾起细弱的白雾。
就是这个家伙!
就是这个神明朝苏晓樯投出了那支昆古尼尔!那支带着命运诅咒的枪,像根毒刺扎在他心里,每次想起来,都疼得他想攥紧拳头揍点什么。
他甚至能清晰记得苏晓樯当时的眼神,明明怕得嘴唇都在抖,却还扯着笑说“路明非我没事”,可那枪尖擦着苏晓樯的肩膀扎进他掌心的画面,比老街区旧书摊里压箱底的《三国演义》还沉——那本他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书,翻页都得轻手轻脚,可现在这画面压得他喘不过气,这辈子都忘不掉。
“哥哥这是想起‘老朋友’了?”
路鸣泽的声音突然冒出来,甜得像刚剥了糖纸的奶糖,却裹着冰碴子,尾音勾着戏谑,像钓鱼的人晃着饵。
他从王座上欠了欠身,西装袖口的金线扫过扶手,银环转得更快了:“不就是个丧家之犬嘛,值得哥哥把眼睛都憋红了?”
他往前凑了凑,奶声奶气的调子裹着暗刺:“要是想找他算账,跟我说呀。咱们的契约里,可不缺‘帮哥哥收拾老熟人’这一项~毕竟,哥哥的仇,就是我的仇嘛。”
路明非没理他,指节还在发白——他太清楚路鸣泽的“好心”了,那是裹着糖衣的刀,甜完就该扎进肉里了。
一只温温的手突然覆在他手背上。
栀子花香飘过来,淡得像晨雾,是陈雯雯。
她的白蕾丝露肩裙沾了点海水,袖口的蕾丝花边蹭过路明非的手腕,软得像云絮:“路明非,你没事吧?”她的纯黑眼瞳里映着他的黄金瞳,藏着担忧,连声音都放轻了,“你的眼睛……有点亮。”
另一只手也轻轻搭了上来,带着点牛奶的甜香,是柳淼淼。
她的深蓝色吊带裙扫过竹筏,发间的蓝丝带蹭过他的手背,指尖有点凉,却很稳:“你刚才攥得太紧了,手都在抖,是不是不舒服?”
路明非猛地回神,黄金瞳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飞快地收了回去。
他赶紧松开手,挠了挠头,脚尖又开始不自觉地内收——这毛病跟了他多少年,像骨子里的自卑,藏都藏不住。
“嗨呀多大点事!”他烂话顺着嘴冒,想把那点失态盖过去,“我就是刚才听那声音太老了,有点走神——你想啊,跟博物馆里的老古董说话似的,听着就容易发呆。手攥紧是怕竹筏晃,你看这浪多大,万一掉下去,我这旱鸭子不得成黑海特产‘路明非牌咸鱼’?”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圆过去,比如“眼睛亮是光幕反光”,可抬头看见陈雯雯和柳淼淼的眼神,就把话咽回去了——陈雯雯的眼尾垂着,没说什么,却像看穿了他的逞强;柳淼淼则是轻轻皱着眉,指尖还搭在他手背上,没挪开。
得了,这俩姑娘精着呢,根本骗不过去。
路明非叹了口气,没再装,声音低了点:“真没事,就是听见个不太喜欢的名字,有点上火。”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个荒唐念头,又开始说烂话:“你说这人吧,咋就这么记仇呢?跟小时候被人抢了最后一块辣条似的,好几年了还记着——不过也正常,毕竟辣条和朋友,都不能随便被抢嘛。”
远处的小船上,楚子航的黄金瞳正亮得吓人。
熔金嵌在他的眼眶里,焰纹在虹膜上绞着,炽光从瞳孔里漫出来,连他黑色风衣的下摆都映着淡淡的金。
他的视线钉在光幕上,连浪打湿了风衣都没察觉,龙威裹着焦糊气漫开,身边的海水都像要被灼沸,连雾都不敢靠近他的船。
他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奥丁……阿斯嘉德……
这些词像生锈的钥匙,在他记忆的锁孔里转,虽然还没打开,却已经让锁芯发颤。
他想起之前丢失的记忆,想起那些连轮廓都抓不住的空白片段——像被橡皮擦过的作业本,只留几道模糊的印子,又想起不久前路明非在电话里急得发颤的声音:“楚子航,奥丁盯上苏晓樯了”——这个天幕里的奥丁,会不会和那通电话里的威胁有关?会不会和那个总在梦里出现的、戴着面具的人有关?
他攥紧了腰间的刀鞘,指腹蹭过冰冷的金属,连呼吸都放轻了——他太怕了,怕又错过什么,怕那些丢失的记忆,永远找不回来了。
光幕突然亮了几分,芳若太古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更沉了,像裹着阿斯嘉德的碎光:
【为了这份探寻,他亲自踏向了这片被雾霭笼罩的疆土。因此,奥丁带着神域的光与智慧,在尘世播撒他所认定的“神恩”。他教人类钻木取火,也教人类辨识星辰。但他未曾察觉,这片大地早已拥有原生的守护者——自大地诞生之初便沉眠的漆黑命运,尼德霍格。】
卡塞尔的青铜船上,教授们已经吵了起来,声音裹着浪飘过来。
古德里安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蓬乱的白发被风吹得更乱,他凑向旁边曼斯坦因的船,声音有点激动,像发现了新的龙族文献:“曼斯坦因!你听见了吗?天幕说奥丁教人类钻木取火!那我们之前讨论的‘火的起源’——到底是人类自己发现的,还是从龙族那里学的,现在又多了个‘神域传授’的可能!这要是写进论文,不得轰动整个混血种学界?”
曼斯坦因的地中海发型在光幕下亮得刺眼,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眉头皱得能夹碎浪沫,语气里满是保守派的谨慎:“古德里安你能不能关注点重点?现在不是讨论‘火的起源’和论文的时候!重点是这个奥丁——传说中阿斯嘉德的神王?他居然不是地球的存在!而且你看他‘探寻生命秘辛’,说不定对我们混血种没安好心,就像龙族视人类为食粮一样!”
“咳咳……”
施耐德的声音插进来,沙哑得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他裹在防化服里,机械义眼闪着冷光,每一个字都像扯着喉咙:“不管他是什么神王……至少可以确定……他来自域外……不是人类的朋友。”龙血腐蚀的皮肤让他说话都费劲,“他教人类取火……说不定只是为了……让‘猎物’更方便活动,就像猎人给猎物准备饲料。”
“喂喂!你们这讨论也太严肃了吧!”
弗拉梅尔叼着雪茄,牛仔帽的帽檐压得低,酒糟鼻在光幕下泛着红。他指了指不远处一艘小船上的女混血种,语气吊儿郎当,像看西部片时点评角色:“曼斯坦因你看!那姑娘长得多精神!你都快五十了,还天天跟纪律、血统较劲,不如琢磨琢磨终身大事?我这当‘爹’的都替你着急——再晚,好姑娘都被别人抢了!”
曼斯坦因的脸瞬间绿了,跟被雪茄烫了似的,声音都拔高了:“尼古拉斯・弗拉梅尔!你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我们在讨论可能威胁人类的存在,不是给你当媒婆!”
“切,没劲。”弗拉梅尔撇撇嘴,把雪茄从嘴里拿出来,吐了个烟圈,烟圈在光幕下散成雾,“难道你们不觉得,天幕里‘阿斯嘉德崩塌’比这些破讨论有意思多了?龙焰烧神殿,众神哀嚎,这要是拍成电影,票房不得比《WALL・E》还高?”
“弗拉梅尔说得没错,但重点不是刺激,也不是电影。”
昂热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他站在青铜船的船头,银发被风吹得飘起来,别在领口的红玫瑰还没蔫,身姿挺拔得不像个老人,眼神里藏着探究,还有点130年没散的复仇火:“重点是尼德霍格——天幕说它是‘大地原生守护者’,还毁了阿斯嘉德。这说明,奥丁和尼德霍格不是一伙的。”
“北欧神话里他俩本来就是死敌,有什么好惊讶的?”弗拉梅尔翻了个白眼,雪茄又叼回嘴里,“老昂热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还是复仇执念太深,看谁都像敌人?”
昂热没理他,只是盯着光幕,指尖轻轻碰了碰领口的玫瑰,眼神沉了下去——不管奥丁和尼德霍格是什么关系,只要威胁到人类,威胁到他想守护的东西,都是敌人。130年了,他见过太多毁灭,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因为“神”或“龙”而死去。
【当奥丁俯身,试图倾听大地的心跳时,意外已然降临。尼德霍格的双翼,早已悄然遮蔽了神域的太阳。紧接着,阿斯嘉德的殿堂在龙焰中轰然崩塌。众神的哀嚎穿透火焰,最终成了神域最后的回响。奥丁从此滞留大地。】
蛇岐八家的船群里,源稚生的指节按在蜘蛛切和童子切的刀柄上,指腹蹭过刀柄的龙胆纹,冰凉的金属没挡住掌心的热。
他盯着光幕,却没怎么听内容——上次梦境里,绘梨衣死亡的画面又冒出来,像根细针扎在他脑子里,疼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当时只记得一片混乱,连绘梨衣最后在哪、遇到了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醒来后,那个总跟在他身后、用红笔在纸上写“哥哥”的女孩,没了。
“少主,”乌鸦推了推黑框眼镜,烟卷夹在指尖没点燃,想表现得机灵点——上次梦境里被吓得一身冷汗,这次得扳回点面子,“照天幕这意思,奥丁是外星人?来地球探寻秘密,结果没发现黑王在这,还被人端了老家?这算不算是‘星际迷路,反被地头蛇揍’?”
夜叉嗤了一声,魁梧的身子往船边靠了靠,脸上的刀疤在光幕下更显眼,语气里满是不屑:“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这不是明摆着的事?用你废话?还‘星际迷路’,你咋不说他是来地球旅游的?”
乌鸦的眉脚跳了跳,井字纹都快出来了:“夜叉你会不会说话?我这是分析!是情报解读!你懂个屁!”
“行了。”
矢吹樱的声音插进来,冷得像冰。她穿着黑紧身衣,蓝灰色短发垂在脸侧,微蓝的瞳孔盯着光幕,连语气都没起伏:“闭嘴,看天幕。别耽误少主的事。”
乌鸦和夜叉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谁都不敢惹矢吹樱,尤其是她冷着脸的时候,比源稚生的刀还吓人。
源稚生终于收回思绪,扫了他们一眼,声音没起伏,却带着武士的威严:“尽可能的记录下天幕的每一句话,回去交给情报部。”
他顿了顿,视线又落回光幕,眼底藏着点旁人看不见的慌,“至于奥丁和尼德霍格……暂时不用管,先搞清楚,这个梦境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
他没说的是——他更在意的是,这个梦境里,会不会有绘梨衣的消息。哪怕只是一个画面,一句提到她的话,也好。
天幕的光突然暗了下去,像要酝酿什么,连黑海的浪都慢了半拍。
然后,画面铺展开来——巨大的龙翼遮天蔽日,黑色的鳞片反射着龙焰的红,神域的白色殿堂像积木似的,在火里炸成碎光,飘在黑夜里,像星星落了。众神的哀嚎像被火烤过的丝绸,飘在空气里,发脆,然后慢慢消失,只留龙焰的噼啪声,还有奥丁站在废墟里的身影。
黑海的浪是淬了咸腥的碎玻璃,拍在老竹筏的竹篾上时,溅成星星点点的冷白。
不是现世里海那种暖烘烘的泡沫,是冻得发脆的盐粒,粘在路明非裤脚,凉意在骨缝里钻营,逼得他指尖发麻。
竹筏的老纹路里嵌着绿苔印,像谁用翡翠笔在泛黄的纸页上画了虚线,中央那把背对式王座泛着旧木的光,把路鸣泽的影子拉得很长。
小家伙蜷在王座上,十三四岁的模样裹着定制西装,银环在指尖转得悠闲。海风掀不动他精心打理的发型,就像命运扯不断某些该死的羁绊。
他像揣着满口袋糖的孩子,却藏着能咬碎骨头的牙——路明非盯着那枚银环想,这小恶魔转戒指的频率,比自己心跳还规律。
竹筏上挤着文学社的人。
陈雯雯的白蕾丝露肩裙沾了海水,蓝水滴耳坠随着浪晃,栀子花味混着咸腥漫过来。她攥着本卷边的书,指尖无意识摩挲烫金书名,发顶蓝蝴蝶结像停在墨色长发上的蝴蝶。
柳淼淼发间的蓝丝带飘得更欢了,牛奶甜香在风里打着旋。她下意识把露背短裙的银齿轮装饰往身后转了转,黑高跟凉鞋的蓝绑带在脚踝勒出浅痕,像谁用月光系了个蝴蝶结。
赵孟华靠在竹筏边缘,眉头皱成数学公式,视线死死钉着远处的世界树。那树半枯半荣,枯枝像老人暴起的青筋,新绿却疯得像要把天顶破,活脱脱生命与死亡在拔河。
“这海黑得能当墨水用。“徐淼淼的嘀咕声刚起,就被徐岩岩捅了胳膊。胖子立刻闭嘴,可眼里的慌张藏不住,像掉进墨池的白瓷碗。
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头顶天幕上。那光幕亮得刺眼,正慢悠悠铺展新画面,像命运在当众拆快递。
【他带着残存的神族子民,在隐秘之处筑起神坛。神域余烬支撑着血脉延续,尼德霍格对此始终漠然。
那些蜷缩的神族遗民,在他眼里轻如尘埃——域外访客的存续,本就不影响大地的呼吸。
直到虹桥残片带来转机。
红发的弗雷娅自破碎的虹桥坠落,发梢沾着阿斯嘉德的星尘。闲暇时她坐在残片上歌唱,歌声裹着神域清辉与大地风息,竟穿透黑王沉眠的岩层。
对“域外者“从未有过波澜的尼德霍格,第一次将龙瞳转向神坛方向。】
路明非的脚尖不自觉往里收,这毛病跟了他十八年,像刻在DNA里的程序。但他还是抬了抬肩,声音裹着刻意的轻松:“不是吧?又冒出来个女神?弗雷娅?听着挺洋气,我这鼻子都快嗅到爱情的酸臭味了——不过人跟龙咋恋啊?物种隔离了解一下?总不能黑王听着歌就动心?这剧情比我上次看的狗血电影还惨,那片至少男女主同个物种!“
他挠着头,眼神往陈雯雯那边飘,心里却在骂自己嘴贱。明明紧张得要死,偏要装成脱口秀演员,就像考试前故意装睡的学渣,不过是掩饰没复习的慌张。
陈雯雯轻轻合上书,声音温温柔柔的,像羽毛扫过心尖:“是弗蕾亚(Freya),北欧神话里爱与美的女神。“
她顿了顿,眼底映着天幕的光,“掌管生育、爱情、魔法,连战争与黄金也是她的领域。华纳神族的尼奥尔德之女,弗雷的妹妹。北欧人盼春天,就像盼她降临,她有时浓妆艳服,有时披挂甲胄,瓦尔基里帮奥丁选完死难英雄,她还会选走另一半战死的勇士。“
路明非眼睛亮了点,脚尖的内收松了些:“嚯?社长你还懂这个?我之前以为你只喜欢读那些中产阶级女白人看的、翻三页见不着对话的冷感文学呢。“
“很意外吗?“陈雯雯弯了弯嘴角,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神话故事也挺有意思的。“她抬眼看向天幕,声音轻得像叹息,“不过......天幕里的故事,会是个悲剧。“
希望从来都是祭品的包装纸——路明非心里突然冒岀这句话,吓得他自己都愣了愣。
“哎呀呀,哥哥和漂亮姐姐都觉得是悲剧,可我得反驳哦。“
路鸣泽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奶声奶气的,像刚含了颗奶糖,尾音却勾着戏谑的冷。
他从王座上欠身,西装袖口的金线扫过扶手,银环转得更快了:“人和龙哪有什么'隔离'?物种不同算什么问题?就像哥哥喜欢的辣条和姐姐喜欢的书,看着不搭,不也在这竹筏上待着嘛?而且弗蕾亚是神,可不是普通人——哥哥总不能把神和人混为一谈吧?“
这话甜得像蜂蜜,可路明非知道底下藏着毒刺。他皱了皱眉,抬肩怼回去:“谁问你了?我跟社长说话呢,插什么嘴?“
“因为哥哥说的不对呀。“路鸣泽眨了眨眼,银环停在指尖,语气甜腻,眼神却没温度,“我得纠正错误发言嘛,不然哥哥被带偏了,以后怎么跟我签契约?“
“好啦,继续看下去吧。“陈雯雯轻轻笑了笑,打破僵硬的气氛,她指了指天幕,“画面又变了。“
路明非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没再掰扯——他太清楚这小家伙的尿性,再聊下去准得绕到契约上。竹筏上的人都安静下来,连徐淼淼都不嘀咕了,目光全钉在晃眼的光幕上。
【他的目光里,清晰映着弗雷娅红发如焰的模样。
彼时大地的隐性主宰仍是尼德霍格,但神族因这份“关注“生出恐惧。
他们误以为注视是毁灭前兆,暗中酝酿阴谋,决意将弗雷娅当作“平息怒火的祭品“。
月圆之夜,神族将她缚于神坛。
神域秘仪启动,强行催动她的神力。】
光幕的光映在远处小船上,卡塞尔那艘青铜色的船格外显眼。
芬格尔靠在船舷,灰发被风吹得像鸡窝,手里啃着半块干面包,渣子掉了不少,东北口音混着咀嚼声飘过来:“啧!我这鼻子不光嗅到爱情,还嗅到悲剧味儿——这神族也太不是东西了吧?人家女神好好唱歌,咋就成祭品了?“
陈墨瞳靠在桅杆上,银色四叶草耳坠晃了晃,她挑挑眉,语气带调侃:“这有啥新鲜的?把希望当祭品,最后把自己作死,老套路了。“
恺撒站在她旁边,金发在光幕下泛着光。
他愣了愣,眼底闪过意外——他一直觉得诺诺是那种不看文学作品的人,毕竟她平时要么琢磨战术要么怼人,没想到还懂这些。
心里悄悄冒岀的欢喜,让他嘴角下意识弯了弯,像寒冬里突然窜出的火苗。
陈墨瞳眼角余光扫到他这模样,立马猜透心思——她的侧写能力可不是白练的。撇撇嘴拨了下耳坠:“别瞎惊讶,我可不是特意看的。前段时间学院要我拉路明非入学,听说那小子喜欢文艺挂,就随手翻了点文学书,省得没话聊。“
恺撒的笑意顿了顿,很快恢复骄傲,整理风衣下摆:“原来如此,不过就算为了拉人,你愿意花心思......“
“按照文学套路,黑王会清洗神族吗?“楚子航的声音突然从船尾传来,打断了对话。他站在那里,黑色风衣下摆被浪打湿,攥着刀鞘的指腹蹭过冰冷金属,语气直愣愣的,像在解物理题。
陈墨瞳翻了个白眼,靠回桅杆:“我侧写的是人的心理,又不是龙的。总不能猜他听了歌就护着女神,把神族全灭了吧?那也太俗了。“
楚子航没再说话,只是盯着天幕,黄金瞳在眼底藏着微光。他更在意的是神族阴谋,会不会跟丢失的记忆有关——天幕里提到的奥丁,总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像忘了密码的邮箱,明明是自己的,却登不进去。
芬格尔啃完面包,拍了拍手凑过来:“管他俗不俗,打得热闹就行!最好黑王一口龙焰把神坛烧了,那才叫过瘾!“
没人接话。
卡塞尔的小船上静下来,只有浪打船板的声音,还有天幕里那束绑着弗雷娅的光,亮得有些刺眼。就像谁把星星揉碎了,硬塞进命运的裂缝里。
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三艘小船破开黑浪驶来,船头站着的人让路明非瞳孔收缩——苏恩曦的黑长卷高马尾在风里甩动,白衬衫露腰的设计被海风掀得更明显,黑亮皮短裤包裹的长腿踩着绑带凉鞋,腿环随着船的颠簸轻晃。
“哟,我们的衰仔主角在看悲情剧呢?“苏恩曦的笑声隔着海浪飘过来,“需要姐姐给你买包爆米花不?“
她旁边的酒德麻衣往前探了探身,黑透视内搭在光幕下泛着微光,吊带蕾丝裙的裙摆扫过船板。她冲路明非抛了个媚眼,亮片耳坠晃得人眼花:“小路同学独自看片多无聊,姐姐陪你呀?“
路明非感觉耳朵发烫,下意识往陈雯雯身后躲了躲。
却见最边上的小船里,零正坐在船舷,浅金长发上的白花饰像落了雪。
她穿着白不对称长裙,蓝百褶裙的裙摆垂在水里,过膝蕾丝袜包裹的小腿泛着冷白,看见路明非望过来,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像怕被人发现的小兽。
路鸣泽突然笑出声,银环在指尖转得飞快:“哥哥的桃花运会随着黑海浪潮涨潮哦,就是不知道这些花,最后会不会都变成祭品?“
路明非没理他,只是望着那些被禁锢在小船上的身影。他们像被困在玻璃珠里的标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碰不到彼此,活脱脱现实版的牛郎织女,就是没喜鹊愿意搭桥。
天幕的光还在变,弗雷娅的红发在束缚中飞扬,像不甘心熄灭的火焰。路明非突然想起陈雯雯说的话——爱与美的女神,同时也掌管战争与黄金。或许美本身就是场战争,要用毁灭来证明存在过。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想那么多干嘛?反正命运这玩意儿,从来不会按剧本走。就像他永远猜不到下一颗巧克力是什么味道,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