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凳窄得像被潮水淘瘦的木板,路明非半边屁股悬在半空,脚尖踮着地毯跟踩在薄冰上似的——他总怕自己稍微沉一点,就把这过分温柔的场景压碎了。
柳淼淼挨着他坐下时,发梢扫过琴盖,带起一阵风:有柑橘汽水的甜香,混着琴箱里老木头的味道,还裹着南方夏天特有的潮意,吸进肺里都觉得暖得发颤。
这距离太危险了,像他小时候在游戏厅攥着最后一枚硬币,明明知道下一局大概率还是输,却忍不住想多碰一会儿摇杆。
“手腕放松。”柳淼淼的指尖轻轻扣住他手腕内侧的筋脉,那力道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却精准卸了他的僵劲,“你这绷得跟要去拆快递里的炸弹似的,钢琴又不会咬你——它比楼下便利店老板好说话多了。”
路明非的指节硬得像冬夜冻裂的树枝,被她这么一托,反而更僵了。
他盯着琴键上自己的手:掌心有上次帮王奶奶搬花盆磨的茧,指根还沾着没洗干净的铅笔灰,冬天冻裂的纹路在皮肤下淡成浅红色,跟柳淼淼细白的手比,活像老树皮蹭着刚绽放的樱花瓣。
“我……我手太糙了。”
他头埋得更低,耳根红得能滴出血,烂话跟没关紧的水龙头似的往外冒,“跟你这弹钢琴的手比,我这就是搬砖的料!按琴键都怕刮花了漆,要不还是算了吧?反正我这衰仔,连听音乐都只敢用手机外放,哪配碰这玩意儿……”
“谁规定弹钢琴要细手了?”柳淼淼噗嗤一笑,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背上的茧子上,那点力道跟羽毛似的,“你看巷口修钟表的爷爷,手指上全是老茧,照样能把比米粒还小的零件摆整齐。弹琴又不是绣花,要的是心里的劲儿——你把想讲的话裹进指缝里,琴键自然会帮你说出来。”
窗外的蝉鸣裹着潮意,像浸了糖水的棉线,缠在窗纱上扯不断。暖黄的灯光落在乐谱上,把五线谱照得透亮,柳淼淼的指尖划过音符,像在数一串浸了光的珠子:“这个do要按得轻,像踩在刚落的雪上,别把藏在雪底下的月光踩碎了;mi要重一点,跟喊人名字时没说出口的尾音似的,得带点温度。”
路明非跟着她的手势摁琴键,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啃,比解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费劲。《穿越时空的思念》被他弹得支离破碎,像把一串珍珠摔在水泥地上,滚得满地都是,捡都捡不起来。
他越弹越慌,手指开始打滑,嘴里的吐槽也停不下来:“完了完了!这哪是思念啊,这是思念被狗啃了吧?我看我还是别穿越时空了,穿越回昨天把学琴这事儿忘了更靠谱——至少还能保住我最后一点面子!”
柳淼淼没笑他,反而往他这边凑了凑。肩膀轻轻挨着他的胳膊,那点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像暖手宝贴在皮肤上。
“别急呀。”
她的指尖裹住他的指腹,微凉的温度刚好裹住他的慌张,慢慢引导着摁下去,“你看这个小节,手指弯一点,像握着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橘子糖,别把糖霜捏掉了。”
琴键被按下的瞬间,那个音软得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居然真的有了点“思念”的味道。路明非的心跳突然乱了节奏,跟他弹错的音符似的,咚咚地撞着肋骨。
他偷偷瞟了眼柳淼淼:她垂着眼看琴键,睫毛长长得像小扇子,灯光落在她脸颊上,连细小的绒毛都镀上了一层暖光。
这画面太不真实了——像他以前蹲在出租屋看的老漫画,男主角身边总会有这样的女孩,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衰仔也能沾上边。
“其实弹琴就像藏心事。”柳淼淼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琴弦,“你把说不出口的话裹进音符里,就算隔着很远,听的人也能懂。就像巷子里的路灯,哪怕只亮一盏,走夜路的人也能顺着光找到方向。”
路明非愣住了,脑子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以前在叔叔家的夜晚,窗外的路灯坏了一半,他裹着旧毯子看电影,里面说“人这辈子就像走夜路,手里的灯都是借的”。那时候他觉得是瞎扯,现在看着柳淼淼的侧脸,突然有点懂了:原来孤独的人,都在找一盏能借的灯,哪怕只是照会儿脚边的路。
“以后想我了,就弹这个。”柳淼淼抬头,小鹿似的眼睛亮闪闪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就算你弹得跟敲铁盆似的,我也能听出来——毕竟是我教的‘衰仔专属版’,别人想学还学不会呢。”
路明非的脸“唰”地红了,从耳朵尖红到脖子根,烂话又开始往外冒:“不是吧柳淼淼!你这话说得跟偶像剧台词似的,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再说我哪会想你啊,我这脑子里只有今晚吃泡面加不加肠,顶多想想楼下烤串摊今晚开不开门……”
话没说完,就看见柳淼淼憋着笑的样子,他又赶紧补,“当然了!要是你硬要我想,也不是不行,反正想人又不费电,就当给你攒人气了——跟给游戏角色刷好感度似的!”
沙发那边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路明非用余光瞥过去。陈雯雯还坐着,白色裙摆垂在地毯上,像朵没沾过风的花。
她的指尖慢悠悠地划着扶手的木纹,指甲修剪得圆润,却把木纹里的灰都抠得干干净净,跟要把什么东西从缝里挖出来似的。
嘴角的笑依旧温柔,可眼神里的东西像结了冰的湖——表面平平静静,底下全是缠人的藤蔓,正悄悄往他这边爬。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衰仔的直觉从来不会错,陈雯雯这是在憋大招呢。
好不容易,路明非磕磕绊绊地把最后一个音摁下去。手指还在抖,跟刚跑完八百米似的,连琴键都被他按得发烫。
他赶紧收回手,摆着手说:“完了完了!这绝对是噪音污染!我都说了我不是这块料,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我这手跟废了似的,连《小星星》都认不出,还学什么《穿越时空的思念》——我看我穿越回娘胎重造还差不多!”
“才没有!”柳淼淼打断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你很有天赋啊!第一次弹就能把节奏抓对,比我刚开始学的时候强多了——我那时候连do和re都分不清,弹错了还躲在琴后面哭鼻子呢。”
路明非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长这么大,除了老妈偶尔夸他“泡面煮得还行”,还没人说过他“有天赋”。
他张了张嘴,想吐槽“你这是安慰我吧”,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暖黄的灯光落在琴键上,柳淼淼的发梢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酥酥麻麻的,像有只小蚂蚁在爬。
他突然觉得,maybe衰仔的世界里,也会有不那么像偷来的温暖——就像此刻的琴音,虽然断断续续,却真真切切地落在了心里。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赶紧压下去:别傻了路明非,这种日子就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走得也快。
等雨停了,你还是那个蹲在空房间,对着冰冷的微波炉想“今晚吃什么”的衰仔。
毕竟光这东西,从来都不是为躲在阴影里的人准备的。你以为抓住了,其实只是光刚好路过,等它走了,阴影只会更浓。
他攥了攥手心,把那点刚冒出来的期待掐灭,又扯出衰仔式的笑:“得了吧!你就是怕我放弃,才说好听的!不过看在你这么用心教的份上,我就再学几天——要是再弹不好,你可别骂我啊,我这脑子跟漏了的麻袋似的,记不住东西太正常了……”
柳淼淼看着他慌慌张张圆场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更浓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不会骂你的。不过要是偷懒,下次就教你弹《悲怆奏鸣曲》,弹错一个音,就罚你给我买一周的橘子汽水。”
路明非心里吐槽:果然是披着天使皮的小恶魔!可看着柳淼淼的笑,他又忍不住想——要是这雷阵雨,能下得再久一点就好了。
沙发上的陈雯雯轻轻鼓起掌,指尖碰在一起的声响清得像碎冰,一下,两下,不快不慢,跟倒计时似的:“淼淼教得好,路明非也很努力。不过时间不早了,路明非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我刚好会做你喜欢的糖醋排骨——上次听阿姨说,你小时候总缠着她做呢。”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温水,可路明非却觉得背后一凉——他妈去年才跟陈雯雯他妈认识,怎么连他小时候的事都知道了?这哪是糖醋排骨,这是裹着糖衣的钩子吧?他这衰仔,怕是要栽进温柔的陷阱里了。
陈雯雯指尖捏着白色裙摆起身时,布料划过丝绒沙发扶手的声响轻得像雪落在书页上,路明非眼尾余光瞥见她裙摆下摆沾了点驼色地毯的灰——那灰细得像毛笔尖扫落的墨尘,却被她拇指指腹轻轻捻掉,连指尖划过布料的弧度都透着规整。
这姑娘连落灰都收拾得跟整理诗集批注似的体面,倒显得他刚才蹭在柳淼淼琴盖上的铅笔印格外扎眼,像幅工笔画里突然多出的涂鸦。
“时候不早啦,再待下去该扰得叔叔阿姨没法安心看剧了。”
陈雯雯的笑还像浸了温水的棉花,眼尾弯成新月,却没先看柳淼淼,反而扫了眼路明非垂在身侧的手,“家里还摊着文学社要整理的《边城》手稿,夹着的银杏书签怕被夜风刮乱,得回去收妥帖。”
柳淼淼刚从胡桃木琴凳上站起来,发梢还沾着琴箱里的檀木香气,闻言指尖下意识攥了攥琴盖边缘的木纹——那木纹被她摸得发亮,像藏了无数个练琴的黄昏。“今晚别走了呀,”她声音软得像刚煮好的银耳羹,带着点小姑娘家特有的撒娇尾音,耳尖悄悄红成了熟透的樱桃,“我房间有新晒过的薰衣草床单,上次你说喜欢的那版竖排《人间词话》,我找着复刻本了,还没跟你逐句聊呢。”
路明非心里嘀咕:这要是换了我,淼淼肯定不会这么留,估计会说“你走了正好,省得我教你认琴键又生气”,果然还是社长面子大,连留人的理由都跟念诗似的。他偷偷瞥了眼柳淼淼攥着琴盖的手,指节泛着浅粉——这姑娘看着温柔,攥东西的劲儿倒不小,跟怕人跑了似的。
陈雯雯却轻轻摇了摇头,指尖搭在柳淼淼手腕上,力道轻得像碰易碎的瓷瓶:“下次吧,淼淼。手稿明天要带给文学社的同学校对,要是放家里过夜,我总担心漏了哪页。”
话说得软,尾音却没留半点商量的余地,路明非看着她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的浅影,突然想起刚才她指尖抠沙发木纹的架势——这姑娘像株开得温顺的白茉莉,根须却早悄悄扎进了土底,主意比谁都正。
下了楼,柳父柳母正坐在客厅的藤椅上看电视,暖黄的灯光把柳母膝头的毛线团照得像团融化的黄油。见他们出来,柳母赶紧放下银灰色的毛线针,针上还缠着半片没织完的围巾:“雯雯怎么不多坐会儿?这么晚了,外面的风都带着凉气,要不今晚就在这儿歇着,跟淼淼挤一张床,正好让俩孩子多说说话。”
“不了阿姨,”陈雯雯弯腰换鞋时,白色裙摆扫过原木鞋架,她特意把自己的米白色帆布鞋摆得跟列队似的整齐,鞋尖对着同一个方向,跟旁边路明非歪歪扭扭的黑色运动鞋形成刺眼的对比,“我跟爸妈说好了今晚回去整理文学社的资料,再说我明天一早要去旧书市场找绝版的诗集,住这儿反而要麻烦您早起做早饭。”
她说着朝柳父柳母鞠了个小躬,腰弯的角度都像量过似的,礼数周全得让路明非暗自吐槽:这哪是告辞,简直像诺贝尔文学奖领奖后的致谢词,我要是跟着鞠躬,保准被当成端茶递水的服务生。
路明非跟在陈雯雯身后出门,手插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兜里,踢着路边半大的石子。晚风裹着小区里桂花树的甜香吹过来,那香味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他回头瞥了眼柳家的窗户——暖光从米白色窗帘缝里漏出来,把窗框染得像裹了层蜂蜜,连玻璃上的水汽都透着温馨。
再想想自己那栋六年没人住的三层小楼,墙皮掉得跟斑秃似的,露出里面青灰色的水泥,楼梯扶手锈得能刮破手指,心里突然就沉了沉:人家这才叫家,我那地方顶多算个“临时堆放衰仔的仓库”,连墙角结的蜘蛛网都比我有归属感。
“你走这么快干嘛?赶着回去跟泡面桶约会啊?”路明非故意放慢脚步,扯着嗓子吐槽,想把心里那点酸溜溜的劲儿压下去——就像往融化的冰里撒盐,能暂时冻住那点难堪,“社长您慢点,我这腿短,跟不上您这能去走秀的大长腿节奏,再走快就要顺拐了。”
陈雯雯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昏黄的路灯落在她白裙上,把裙摆上绣的细碎雏菊照得透亮,像撒了把星星。
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刚好罩住路明非的鞋尖,像张温柔的网。
路明非吓了一跳,赶紧把快到嘴边的“您这停下的架势跟踩急刹车似的”咽回去,眼神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往旁边瞟——这四目相对的场面也太尴尬了,跟上课走神被老师突然点名似的,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烫。
“路明非,”陈雯雯的声音比刚才低了点,晚风把她的发丝吹到脸颊旁,她没拨,反而盯着路明非的眼睛,那眼神像浸了温水的玻璃,看得他心里发慌,“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人?”
路明非脑子“嗡”的一下,跟被人用钢琴砸了似的,赶紧摇头,烂话跟开了闸的水龙头似的往外冒:“不是吧社长!您这话说的,跟我妈问我是不是偷喝了她藏的杨梅酒似的!您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上次文学社活动我忘带《边城》的批注稿,您还把自己的抄本借我,连重点都用红笔标好了,坏女人哪有这耐心?顶多是……是太善良了,显得我这种经常丢三落四的衰仔特别不地道,跟没断奶的小孩似的!”
陈雯雯听完却轻轻笑了,指尖拂过自己裙摆上的雏菊,动作慢得像在抚摸书页:“其实我今天说了谎。”
“说谎?”路明非愣了愣,随即又开始吐槽,试图用烂话掩盖那点莫名的紧张,“嗨呀,说谎算啥!我上次跟叔叔说作业写了,结果把作业本藏在床底,现在估计都长霉了,跟块发霉的面包似的;还有上次淼淼让我帮忙整理琴谱,我跟她说肚子疼要去厕所,其实是躲在房间打《星际争霸》,连她敲了三次门我都没敢开——您这顶多算‘善意的小谎言’,比我那堆破事靠谱多了,跟珍珠比鱼目似的!”
他话还没说完,陈雯雯突然往前凑了一步,食指轻轻抵住他的唇。
那指尖微凉,带着点护手霜的茉莉香,像片刚落的花瓣。
路明非瞬间僵住,跟被施了定身咒似的——这已经是第二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了,他这衰仔是不是在做梦?
耳朵尖麻酥酥的,连心跳都跟弹错的琴键似的,咚咚地撞着肋骨,快得要蹦出来。
“我跟家里人说,今晚在淼淼家留宿。”陈雯雯的声音压得很低,热气吹在路明非耳边,痒得他想躲,却又像被钉在原地动不了,“但你看到了,我们刚刚从柳淼淼家出来。”
她指尖轻轻蹭了蹭路明非的下唇,动作温柔得像在翻一页薄纸,“而且……我又怎么好意思回去自己打自己的脸。”
路明非脑子空白了三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依旧是那副吐槽的腔调,却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不是吧社长!您这操作比游戏里的隐藏任务还突然!我家那地方连灰尘都能开派对,墙皮掉得能当粉笔用,住这儿跟住考古现场似的,您确定要去?现在回去敲淼淼家的门还来得及,她家沙发都比我家床干净,至少不会硌得你腰疼,还能跟她聊《人间词话》!”
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把陈雯雯带回了家。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灰尘在月光下飘得像碎雪,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赶紧用手扇了扇:“跟你说过了,这地方六年没人住,就我房间勉强收拾了下,其他地方跟废墟似的,连蜘蛛都在这儿搭了好几代的窝——您要是后悔,现在走还来得及,我绝不拦着,还能帮您叫出租车!”
他心里其实盼着陈雯雯赶紧走,这地方太寒酸,跟她的白裙一点都不搭,更怕她看到自己的“窝”,连最后一点可怜的面子都没了。
有些家的暖是裹着糖衣的炮弹,炸得人连羡慕都不敢太明目张胆,更别说把人往自己的“废墟”里带。
陈雯雯却没走,反而眼睛亮了亮,像看到了稀有的绝版诗集,指尖轻轻碰了下楼梯扶手的锈迹——那锈迹蹭在她指尖,留下一点浅红,她却不在意:“没关系呀,我小时候外婆家也是老房子,木楼梯踩上去会响,跟在唱歌似的,比这个还旧呢。”
她说着往上走,刚踩上第一级台阶,突然“呀”了一声,往路明非身边靠过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指尖甚至攥住了他袖口的布料:“这里好黑,楼梯转角的灯泡好像坏了,我有点怕。”
路明非能感觉到她的手指在微微用力,连裙摆都蹭到了他的手腕,带着点布料的凉意。他心里吐槽:刚才明明看到楼梯转角的灯泡是亮的!虽然光有点晃,跟快没电的手电筒似的,但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难道是故意的?
可看着陈雯雯垂着眼、睫毛轻轻颤的样子,像受惊的小鹿,又赶紧把这念头压下去:社长那么温柔,肯定是真的怕黑,我这衰仔怎么能往歪了想?说不定人家从小就怕黑,跟我怕数学考试似的。
到了房间,路明非指了指那张掉漆的旧书桌——上面堆着几桶没扔的泡面,桶盖还没盖紧,露出里面干巴巴的调料包,旁边还有半盒没吃完的巧克力饼干,包装纸皱得像团废纸:“您将就坐会儿,我去给您倒杯水……哦对了,热水壶可能有点锈,烧开的水说不定带着点铁锈味,您要是不嫌弃……”
“我想先洗个澡。”陈雯雯打断他,眼神落在房间角落的浴室门上,那扇门的油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板,“跑了一路,身上沾了不少灰,不洗的话总觉得不舒服,怕是睡不着。”
路明非又愣住了,下意识就想拒绝,烂话又冒了出来:“我这浴室连热水都不一定稳定,喷头还漏水,上次我洗澡,水突然变凉,冻得我差点跳起来,跟被泼了冰水似的,您要是洗到一半停水……”
“没关系呀,”陈雯雯往前走了两步,站在浴室门口,回头看他时,眼底带着点委屈,像被人抢了心爱的诗集,“我一个人在里面,总觉得慌慌的,好像会有声音。路明非,你能不能在门口等我?就一会儿,好不好?”
路明非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像盛着温水,把他所有拒绝的话都泡软了。
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烂话,却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妥协:“不是吧社长!您这是把我当守门的石狮子了?行吧行吧,谁让您是社长呢!我就在这儿坐着,您要是有事儿就喊我——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会修喷头,漏水了您可别骂我,我这衰仔连换灯泡都得查百度!”
他在浴室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手搓着衣角,心里跟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似的——这剧情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早知道当初把浴室好好收拾一下,现在后悔也晚了,跟考试没复习就进考场似的慌。
衰仔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天降的糖,所以连指尖的茉莉香都像偷来的,怕一松手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