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席吐出“绝望”二字。
那幅笼罩整个平台的水墨地狱图，活了。
画中亿万扭曲哀嚎的人影，不再是死物，它们嗅到了鲜活灵魂的气息，化作一道道纯黑的怨念洪流，从画卷的四面八方，朝着上代杀神奔涌而去。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攻击。
甚至不是能量的冲击。
这是纯粹的精神污染。
是恐惧、是绝望、是痛苦、是怨毒。
是这座罪恶之城沉淀了千百年，所有负面情绪的集合体。
“吼！”
上代杀神那具空壳般的喉咙里，破天荒地，挤压出野兽般的嘶吼。
他手中的血色长刀狂乱挥舞，每一刀都斩出撕裂空间的血色裂隙，将扑面而来的黑色洪流斩得粉碎。
可他斩碎一道，便有十道、百道从画卷的更深处，无穷无尽地涌现。
他陷入了一个由纯粹恶意构成的泥潭。
每一次挣扎，都让他陷得更深。
他那被百万次杀戮磨砺出的道心，在这永无止境的精神冲刷下，竟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痕。
麻木的眼神里，痛苦与挣扎交替闪现。
他恍惚间，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个被如今的杀戮之王一刀斩下头颅，灵魂被永世囚禁于此，充满不甘的自己。
“就是现在！”
林席的瞳孔中，神光暴涨。
他等的，就是这一瞬的动摇！
他很清楚，单凭这幅“绝望地狱图”，绝无可能磨灭一个曾经的杀神。
他要的，只是一个撬动对方心防的，刹那间的破绽！
林席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他没有选择进攻。
他的身形出现在巨大画卷的边缘，手中的创世之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画卷之上，添上了新的一笔。
这一次，他画的不是凶器，不是符文。
他画了一个人。
一个身穿华贵紫金色长袍，头戴九曲紫金冠，手握权杖，眼神睥睨，威仪天成的女人。
比比东！
当比比东的画像，如同神祇降临般出现在地狱图中的瞬间。
正在疯狂挣扎的上代杀神，身体猛然僵住。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那道身影上，眼神里，涌动出比刚才更加浓烈，更加刻骨铭心的……仇恨！
“比……比……东……”
破碎的音节，从他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王座大厅内。
杀戮之王看着水晶中的这一幕，脸色狂变。
“他怎么可能知道？！”
他失声低吼，维持了千年的威严荡然无存。
上代杀神，并非陨落在他的手中。
而是死于一场围剿。
一场由他，和当时还未成为教皇的比比东，联手策划的，卑劣的围剿！
这是他心中最黑暗的秘密！
也是上代杀神心中，最深刻的执念！
此刻，这个秘密，被林席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血淋淋地，当众揭开！
林席在赌。
他赌，任何一个能站在这座城市顶点的人，其陨落，绝不会是简单的败北。
他赌，上代杀神的死，必然与他最大的竞争对手，武魂殿有关！与那个时代的绝代天骄，比比东有关！
他赌对了！
“原来，你恨她。”
林席的声音，不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化作一道意念，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冰冷又恶毒。
“恨她背叛了你们的盟约？”
“恨她与你的死敌联手，将你亲手推入深渊？”
“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淬毒的重锤，狠狠砸在上代杀神道心的裂痕上。
那道微小的裂痕，应声扩大，蛛网般蔓延。
“吼啊啊啊啊——！！！”
上代杀神彻底疯了。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无穷无尽的怨念洪流，将自己的身躯彻底吞噬、污染。
他将自己残存的所有力量，所有杀意，所有执念，全部灌注于手中的血色长刀之内。
他无视了身前的林席，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那双被仇恨彻底染成血红的眼睛里，只剩下画卷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紫色的身影。
他要斩了她！
哪怕，那只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死！”
他用尽最后一丝神智与力量，斩出了他此生最巅峰，也最绝望的一刀。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血色刀芒，撕裂了地狱图，撕裂了空间，带着焚尽八荒的意志，直取画中的比比东。
然而，就在刀芒即将触及画像的前一刹。
林席的身影，如瞬移般，挡在了刀芒与画像之间。
他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用自己的血肉手掌，迎向了那足以斩断神明根基的一刀。
“不！”
观众席上，胡列娜一声凄厉的尖叫撕心裂肺。
她不懂，林席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只是一个画像啊！
他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去保护一个虚假的幻影？！
噗嗤！
血色刀芒，没有任何悬念。
林席的左臂，从肩膀处，被齐根斩断，瞬间爆成一团浓郁的血雾。
断骨与碎肉四下飞溅。
剧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林席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但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后退半分。
他用一条手臂的代价，将这必杀的一刀，死死地挡了下来。
而斩出这一刀的上代杀神，也耗尽了所有。那具由杀气凝聚的身体，开始变得虚幻、透明。
他那双被仇恨充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席，里面只剩下无法理解的茫然。
“为……什……么……”
他不懂。
“因为……”
林席抬起头，那张因失血而毫无血色的脸上，却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近乎癫狂的笑容。
“她，是我的信仰。”
“而你……”
他缓缓举起那支依旧完好的，握着创世之笔的右手。
“没有资格，玷污我的信仰。”
笔锋，点出。
动作轻描淡写，像是在画卷上，点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句点。
噗。
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
上代杀神的眉心，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他那具开始消散的身体，猛地定格。
随即，轰然破碎，化作了漫天光雨，那是宇宙间最纯粹的杀戮本源能量。
这些能量，没有回归下方的血池。
而是化作两道血色的神虹，一道疯狂地涌入了林席的体内。
另一道，则跨越空间，灌入了观众席上，胡列娜的体内！
嗡——！
两股冲天的血色光柱，拔地而起，贯穿了杀戮场的穹顶。
光柱之中，两个繁复而古老的领域图纹，在他们脚下缓缓浮现、凝实。
那是两柄交叉的血色长剑，剑柄处，缠绕着一只妖异绝美的，九尾天狐图腾。
杀神领域！
成了！
在斩杀上代杀神的这一刻，他们，被这片地狱，授予了至高无上的权柄！
林席感受着体内那股澎湃而冰冷的崭新力量，感受着自己与胡列娜之间，那道通过领域建立起的，更加深刻的灵魂链接。
他缓缓抬起那只仅存的右手，隔着无尽空间，遥遥指向王座大厅的方向。
“杀戮之王。”
他的声音，在杀神领域的加持下，化作神谕，响彻整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现在，轮到你了。”
……
王座大厅。
杀戮之王呆呆地看着血色水晶中，那两道贯穿天地的血色光柱。
他的身体，在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
是恐惧。
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更高位阶存在的，本能的恐惧。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他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底牌，都被那个少年，用一种他无法理解，近乎神迹的方式，碾得粉碎。
现在，对方得到了杀神领域，继承了上代杀神的本源。
此消彼长。
他，已经不再是这座城市，唯一的主宰。
“不……我没有输！”
杀戮之王发出一声野兽般不甘的咆哮。
“我还有血池！只要血池不枯，我的力量就源源不绝！”
“在这座城市里，我，就是不死的神！”
他正欲调动血池的全部力量，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忽然。
他的脸色，再度剧变。
他骇然地发现，自己与血池的精神链接，正在飞速地衰减。
不。
不是衰减。
是血池，在主动地，排斥他！
仿佛一个忠诚的仆人，找到了一个更完美的，血脉更纯正的新主人。
“怎么会……”
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的，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女子声音，在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响起。
“唐晨，你的时代，结束了。”
是比比东！
杀戮之王，或者说，唐晨，猛地回头。
他看到，大殿的入口处，一道紫色的身影，正沐浴着从殿外透进来的血光，缓缓走来。
她的身后，跟着两道鬼魅般的影子。
月关，鬼魅。
“比比东！你敢闯入我的杀戮之都？！”唐晨又惊又怒。
“你的？”
比比东的嘴角，勾起一抹极致的轻蔑。
“很快，就不是了。”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权杖，杖首的宝石，散发着比血池更妖异的光。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我的弟子，林席。”
“他，是我为你准备的，最后的礼物。”
她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
“也是……为你加冕的，送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