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一种能吞噬心跳的死寂。
地狱杀戮场,数万名以疯狂和嗜血为食的堕落者,此刻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响,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命运的脖颈。
他们的瞳孔深处,只倒映着一个身影。
那个白衣被鲜血浸染,身形并不魁梧,此刻却予人一种擎天之感的少年。
他以重伤之躯,用一种近乎于艺术创作的战斗,虐杀了一位传说中的魂斗罗亡魂。
而后,他举起笔。
笔锋划破虚空,遥遥指向了这座地狱至高无上的主宰。
“你的下一个玩具,是什么?”
疯了!
这个叫画师的男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观众席的最高处,胡列娜凝视着那道背影,狐狸眼中本该盛满的担忧,被一种滚烫的,名为“骄傲”与“痴迷”的光芒彻底侵占。
这,就是她的男人。
无论身处何等绝境,他的脊梁,永不弯折。
他的锋芒,永指最强!
……
王座大厅。
杀戮之王死死盯着血色水晶,与画面中那个身影对视。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穿透了城市的法则,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直刺他的灵魂!
那是挑衅。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对王权的蔑视!
“好……好一个画师!”
杀戮之王的胸膛剧烈起伏,一股汹涌的暴怒在他体内冲撞,却又在这暴怒的深处,滋生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兴奋。
多少年了?
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敢用这种方式挑战他的威严了?
自他坐上这个王座,所有踏入这座城市的人,不过是他掌中的玩物,是他血池的养料。
他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玩弄人心的快感。
但今天,这个叫林席的少年,让他第一次感觉到,游戏,开始脱离掌控。
“你想玩,是吗?”
杀戮之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到扭曲的笑容。
“那本王,就陪你玩一场大的!”
他抬起手,苍白的五指在虚空中猛然一握。
“血池,沸腾!”
轰——!
整座杀戮之都,在此刻剧烈颤抖。
城市最深处,那片由万年尸骨与怨魂汇聚而成的粘稠血湖,开始疯狂翻涌,咆哮。
无数扭曲的灵魂虚影在血池中沉浮,发出无声的尖啸。
“以本王之名,召唤……”
杀戮之王的声音变得宏大而飘渺,与整座城市的脉动合而为一。
“上代杀神!”
……
杀戮场内。
林席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与虚空中那无形的王座对峙。
他感觉到,一股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恐怖、更加邪恶、更加纯粹的杀戮意志,正在城市的深处苏醒。
来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那头盘踞在地狱深处的老狗。
对方要掀开真正的底牌了。
平台之上,光影扭曲。
一个身影,缓缓从虚无中凝聚、踏出。
那是一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瘦弱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灰色布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是两口枯井。
他身上,没有魂力波动,没有杀气逸散。
他就像一个在田间劳作了一辈子,随处可见的农夫。
然而,在他出现的瞬间。
观众席上,所有堕落者体内的黄泉露毒素,瞬间凝固,停止了流动。
他们的灵魂,在不受控制地战栗。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质的,绝对压制。
就连胡列娜,都感到一阵灵魂深处传来的窒息感。
这个男人……很危险!
危险到了极点!
“上代……杀神?”
观众席的角落里,黑纱的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脸上血色尽褪。
这个名字,她只在杀戮之都最古老的秘闻中听闻过。
那是杀戮之王君临此地之前,这座城市的上一位统治者。
一个同样以百场连胜,闯过地狱路,获得杀神领域的恐怖存在。
但他没有离开。
他被杀戮的快感彻底侵蚀,留在这里,成为了新的王。
直到,他遇到了更年轻、更强大的挑战者——如今的杀戮之王。
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后,他败了。
身体被撕碎,灵魂被抽出,永世禁锢于血池最深处,成为杀戮之王最强大,也最不愿动用的底牌。
只因召唤他的代价,太过巨大。
而现在,为了对付一个连魂环都没有的少年,杀戮之王,竟将他放了出来!
“画师……快跑!”
黑纱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然而,林席没有动。
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凝重。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具看似普通的躯壳里,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纯粹的杀戮法则。
那不是魂力,不是技巧。
那是将“杀戮”二字,演化到极致后,所诞生的,一种更高维度的“道”。
“终于……来了个像样的对手。”
林席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创世之笔。
他清楚,面对这种敌人,任何花哨的技巧,任何复杂的阵法,都将失去意义。
唯有,以规则对撞规则!
“娜娜。”
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在!”胡列娜立刻回应。
“如果我输了。”
林席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用我教你的最后一种‘飞羽’,毁掉这里。”
“然后,想办法,活下去。”
胡列娜的心,被狠狠地攥紧。
最后一种飞羽……
那是林席为她设计的,威力最大,也最疯狂的底牌。
代价,是燃烧使用者全部的生命与灵魂。
一击之下,足以将整个杀戮场夷为平地。
他……这是在交代后事?
“不!”
胡列娜的眼眶瞬间通红。
“我不要!”
“我们说好的,同生共死!”
“听话。”
林席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命令。”
他缓缓抬起双手。
这一次,他没有握笔。
他双手在胸前合十,闭上了双眼。
他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他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块石头,一粒尘埃,与周围的环境再无分别。
对面的上代杀神,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波澜。
他动了。
没有冲锋,没有咆哮。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落下。
他的身影消失了。
再次出现时,已在林席的身后。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由纯粹的血色杀气凝聚而成的,虚幻长刀。
一刀,斩落。
无声,无息。
没有刀风,没有杀意。
这一刀,却仿佛将世间万物最根本的“联系”斩断了。
空间、时间、因果,都在这一刀面前失去了意义。
所有看到这一刀的人,灵魂都感到一阵被从中劈开的剧痛。
这是返璞归真,必杀之刀。
然而。
刀,停住了。
锋刃凝固在距离林席后颈,不足一寸的地方。
上代杀神那张麻木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浓烈到化不开的……惊骇。
他看到,林席的背后,不知何时,展开了一幅画。
一幅巨大无朋,覆盖了整个平台的,水墨画。
画中,没有山,没有水。
只有无尽的,扭曲的,挣扎的,哀嚎的人影。
那是地狱。
一幅由林席用精神力,用他对杀戮之都所有罪恶的理解,亲手画出的……人间地狱图!
而上代杀神,正身处这幅地狱图的最中央。
他被拉进了,画师的世界。
“我的画,还没有名字。”
林席缓缓睁开眼,转过身,平静地注视着他。
“不如,就叫绝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