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吕布,不拜义父! 第3章 髓液与蛆虫

作者:食我槐叶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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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圈里的篝火比昨夜旺了些。吕布不知从哪拖来半截枯死的树干,劈成了耐烧的粗柴。火光跳跃,驱散着刺骨的寒意,也映照着土墙上一道道被拉长的、忙碌的影子。

陈仲——就是粮市上那个被抢的流民男人——正佝偻着背,小心翼翼地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刮着摊在石头上的马皮内里。他的动作比吕宣熟练得多,力道均匀,刮下的油脂和残肉碎屑簌簌落下。他的妻子张氏,一个面容憔悴但眼神坚韧的女人,则在一旁默默地将刮下的油脂碎屑收集到一个破陶罐里,并将陶罐放在了离篝火不远的地上,借着地面的余温烘着。角落里,他们的孩子小石头裹着件更破的袄子,蜷在干草堆里睡着了。

吕宣蹲在火堆旁,盯着一个临时挖出来的小土坑。坑里垫着几块薄石片,上面放着几块劈开的马腿骨。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石片底部,骨头里的骨髓在高温下滋滋作响,慢慢渗出油脂,滴落在石片凹槽里,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吕布坐在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点点汇聚的油脂,喉结滚动得比昨天看烤肉时还厉害。

“大兄…这油…香…”吕布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渴望。

“这是熬来鞣皮的,不是吃的。”吕宣没看他,专注地用一根小木棍拨弄着骨头,让油脂渗出得更充分。他脑子里回想着前世那点模糊的知识:原始鞣制,似乎可以用动物油脂,尤其是脑髓或骨髓中的油脂,能软化皮革。这马骨头里的油,加上之前留下的马脑……应当能派上用场。

“鞣皮?”吕布显然对此兴味了了,“不是吃的”这四个字让他失望地撇了撇嘴,强迫自己把目光从油脂上移开。

陈仲刮完了皮子,直起腰,捶了捶后腰,看着吕宣熬油的动作,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后生…你这是要…自己鞣皮?”

“嗯,”吕宣应了一声,用小木棍蘸了点滚烫的骨髓油,凑到眼前看了看,“陈伯,您刮皮的手艺真好,比我们兄弟强多了。”

陈仲苦笑了一下,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年轻时在营里…给队官们伺候过马,也帮着鞣过几张皮子…都是些粗活。”

“营里?”吕布耳朵尖,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扫向陈仲,“打过仗?”

陈仲被吕布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没打过…就是在辎乘营和锹镢营跟着做些杂事罢了……”

吕布“哦”了一声,显然是失去了好奇心,他无所事事,随手捡起一根木棍磨了起来。

吕宣没在意这点小插曲,他指了指旁边一个破陶碗里放着的、像豆腐脑一样白花花的东西:“陈伯,您看看,这马脑髓,能鞣皮吗?”

陈仲凑近看了看,又小心地用指尖沾了一点捻了捻,脸上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脑髓?这…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营里鞣皮,多是生皮刮净了,用盐水泡,再用草木灰水泡,反复揉搓捶打。费时费力,还得好天时。这脑髓…黏糊糊的,咋用?”

吕宣心里也没底,只能硬着头皮说:“试试看吧。陈伯,您经验老道,帮我把这皮子先用雪水泡软,再用盐搓一遍,去去味?”

陈仲虽然觉得这后生想法古怪,但寄人篱下,又感念收留之恩,便点头应下,招呼张氏一起帮忙。张氏手脚麻利,很快用破陶罐融了雪水,和陈仲一起将初步刮净的马皮浸入冰冷的雪水中揉搓起来。

羊圈里只剩下水流声、柴火噼啪声、吕布磨木棍的沙沙声,以及那越来越浓郁的骨髓油香。

吕布的忍耐似乎到了极限,他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墙角,一把抓起一块昨天晒得半干的马肉脯,狠狠撕咬起来,仿佛要把那股对油脂的渴望发泄在肉干上。

吕宣没管他,专心致志地熬油。直到石片凹槽里积攒了小半碗骨髓油,他才小心地将油倒入另一个破陶碗里冷却。然后,他拿起装着马脑髓的碗,又看看那碗骨髓油,一咬牙,将黏糊糊的脑髓倒了进去,用一根细木棍用力搅拌起来。

一股更加怪异的气味弥漫开来,连埋头苦干的陈仲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吕布更是直接捂住了鼻子,一脸嫌弃。

混合物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糊状物。吕宣屏住呼吸,用一块破布蘸了些这黏糊糊的“鞣剂”,走到被陈仲和张氏用盐搓洗过、正搭在木棍上沥水的马皮旁。皮子被雪水和盐洗过,去掉了不少污垢和血腥味,但依旧僵硬粗糙。

在陈仲和张氏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吕大将那黏糊糊的“鞣剂”仔细地、一遍遍地涂抹在马皮的内层肉面上,用力揉搓,让油脂和脑髓的混合物尽可能渗透进去。他的动作笨拙却极其专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涂满了一层,他又将皮子卷起来,放在一边。没有鞣制池,他只能用这种最原始、最费力的“手工揉搓法”。

“这…这能行吗?”张氏忍不住小声问丈夫。

陈仲摇摇头,一脸茫然:“闻所未闻…且等等看吧。”

这一等,就是小半夜。篝火添了又添。吕宣每隔一段时间就把卷着的皮子打开,再涂抹揉搓一遍那黏糊糊的“鞣剂”,手上沾满了油腻腥滑的混合物。吕布早就不耐烦地去睡了,鼾声如雷。陈仲和张氏也熬不住,抱着孩子蜷在角落的干草堆里睡下了。

只有吕宣还守着火堆,一遍遍重复着枯燥的动作。

火光映着他疲惫却异常明亮的眼睛。失败?他不敢想。这张皮子,是他们兄弟用命换来的,更是他在这残酷边地,试图用自己那点微末知识撬开一丝缝隙的第一次尝试。

鸡鸣声从遥远的村落隐约传来时,吕宣才靠着土墙昏昏沉沉地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惊呼声惊醒。

“后生!后生!快来看!”是陈仲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吕宣猛地睁开眼,只见陈仲正拿着那张马皮,在熹微的晨光下反复揉捏拉扯,脸上满是震惊:“软了!真…真软了些!还有…还有这皮板,手感不一样了!”

吕宣一个激灵跳起来,抢过皮子。入手的感觉果然不同了!虽然依旧厚重粗糙,但比起最初那干硬得像木板的状态,明显柔软了许多,有了一点皮革应有的韧性和弹性!皮板似乎也变得更紧密了些?他用力弯折了一下,虽然还很僵硬,但不再有那种随时要断裂的脆感!

成了?!至少,方向对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和疲惫同时涌上心头,让吕宣差点站立不稳。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油污和脑髓残渣、被冻得通红开裂的手,又看看那张虽然依旧丑陋、却已初显皮革雏形的马皮,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很苦,很累,但第一步,他迈过去了!

“大兄?”吕布也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兄长手里那张似乎变得不一样的皮子,再看看兄长脸上的笑容,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张氏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脸色发白地指着墙角那个装油脂碎屑的破陶罐:“有…有东西在动!”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陶罐里那些刮下来的油脂碎屑中,竟然有十几只白色的小蛆在缓缓蠕动!显然是昨晚收集的油脂残留物在篝火旁的温度下腐败生虫了。

吕布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想起了昨天阿兄让他收集这些“破烂”时的情景,再看看兄长手里那张用马脑髓和骨髓油鞣出来的皮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直冲喉咙。

“呕——”吕布猛地捂住嘴,冲出羊圈,在寒冷的晨风里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昨晚吃下去的肉脯全吐出来。

吕宣看着罐子里蠕动的蛆虫,又看看自己那双沾满“鞣剂”的手,再看向外面干呕的吕布,不发一言,他默默地将那张初步“鞣制”过的马皮挂到通风处,走到水罐旁,用冰冷的雪水一遍遍用力搓洗着手上的油污。

寒风依旧凛冽,但天际似乎透出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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