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杨海以前主管教育口时,跟镇上一个年轻漂亮的民办女教师勾搭上了。
那女老师知情识趣,嘴甜得很,想求杨海帮她转正。
两人一来二去,便搅和在了一起。
杨海一看,也别费劲转正当小学老师了,直接掏出一笔钱,给柳莉清在商业大厦开了家服装店——可不就是眼前这家‘菁菁女装’?
两人打得火热。
后来,这女子的妹妹柳莉萍没考上重点高中,听说杨海把自己儿子杨百川运作进了一中,就让姐姐也吹吹枕边风,把自己也弄进去。
在柳莉清似火的柔情攻势下,杨海又出钱给柳莉萍办理了一中自费生的名额,还特意安排她跟杨百川同班。
没想到两个小的之间也滋生出暧昧情愫。
柳莉萍受姐姐影响,在学校里跟不少男生也打得火热。
虽然没听说谁真从她那儿得了什么实质好处,但风言风语就没断过,甚至还有传言说有社会上的人来学校找她。
时间推到 95年夏初。杨海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去柳莉清住处,撞见她正和一个陌生男子在家中对饮,神态亲昵熟稔,穿着也十分随意。
杨海当时火冒三丈,但强忍着没发作。
事后找人私下打听,才知道柳莉清在市里私生活极不检点,趁他不在,跟好几个男人过从甚密,经常有人看见她跟不同男人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地出入住宅小区。
杨海怒不可遏。
再一次两人亲热过后,柳莉清撒娇说想去广州看看,抱怨现在在辽宁进的货不够时尚,手里资金也不够,想让杨海再拿一笔钱给她。
杨海当时假意应承,回头真给了她一笔钱。
然后立刻找人盯梢,果然发现柳莉清拿着钱和一个男人一起走了!铁证如山!杨海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这口气如何能忍?
又顾忌柳莉清知道太多自己的事,暂时没动她,而是找人把那个姘头狠狠打残了。
柳莉清知道后,与杨海爆发激烈争吵,继而撕打在一起。
混乱中,杨海错手将柳莉清猛地一推,她后脑勺重重撞在尖锐的桌角上,当场血流如注,送医抢救无效身亡。
杨海也因此以过失杀人罪丢掉了公职,锒铛入狱。
柳莉萍一夜之间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和经济来源,学业彻底中断。
绝望愤恨之下,她将水果刀刺向了杨百川。
或许是因为伤势不算致命,又或许是因为内心复杂的愧疚,杨百川最终选择了原谅,柳莉萍因此没有受到法律制裁。
听说她退学后去了南方打工,也有风言风语说去了莞城“下海“了。
几年后,赚了些钱的柳莉萍回到家乡,在新开的大商场里盘下铺面,也开起了精品服装店。
后来找了个开货车的老实人嫁了,收摊后,男人会准时骑着自行车来接她,日子倒也显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平淡安稳。
而杨百川伤愈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
篮球不打了,整天埋在书本里,沉默寡言。
高考时发了狠,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从此音讯渺茫。
只是多年后,有人在长途汽车站看到他。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来接刚刑满释放的父亲杨海。杨海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
父子俩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只是一前一后,沉默地登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从此再未回过这个承载着太多不堪与伤痛的镇子。
当年,年轻的江海潮听段飞讲起杨百川家的变故,只觉得像听了一段离奇曲折的故事,带着少年人猎奇的心态。
后来步入社会,陆陆续续听到些后续,也未曾真正放在心上。
可此刻,坐在这弥漫着布屑粉尘的摊位前,看着斜对面玻璃门内正对镜涂着红唇、顾盼生姿的柳莉清,再看看旁边假装拨算盘、眼珠子却恨不得黏过去的玉林,一股难以言喻的涩味突然涌上喉头。
那些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那些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面孔和身影,原来早就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然织就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这张网将看似毫不相干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兜了进去,挣不脱,逃不开,最终都被命运的巨力拖拽向各自注定的深渊。
想到这些,江海潮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深沉的唏嘘与悲凉——这人间百态,悲欢离合,不正是最真实、最打动人心的故事素材么?
“嘿!想啥呢?“李建国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魂儿都飘到顶楼空调房去了?“
江海潮猛地回神,看见玉林像受惊的兔子般赶紧低下头,算盘珠子拨得比刚才响了三倍,手指却明显在胡打乱敲。
斜对面,柳莉清已经站起身,正对着穿衣镜转着圈,欣赏身上一件新到的藕粉色连衣裙。
裙摆旋开,像朵开得正艳的芙蓉花,腰肢扭动得越发欢畅。
旁边几个小徒弟手里的针线彻底停了,脸上带着既好奇又不敢多看、想看又怕被发现的怯生生表情,活像偷瞄戏台的小孩子。
孙娟瞅着这阵势,赶紧“啪啪“拍了两下手,声音清脆得像敲竹板:
“干活干活!都支着耳朵听啥西洋景呢?心不在焉的,小心把布料缝歪了扣工钱!“
李建国也清了清嗓子,把话题硬生生岔到了去沈城进货的事上,说要挑些薄款的灯芯绒,秋天做外套正合适。
摊位上,叮叮当当的算盘声、布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缝纫机“咔嗒咔嗒“富有节奏的声响重新交织起来。
刚才那段关于柳莉清的风言风语,仿佛只是一阵微风吹拂过布面,没留下多少痕迹,却悄然改变了空气的味道。
可江海潮心里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他看着斜对面那个正对着镜子巧笑倩兮的女人,鲜活、张扬,带着对未来的无知与无畏。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交替闪过:那个吊着膀子、脸色苍白的倔强少年;
那个退学后消失在茫茫人海、带着满身伤痕去南方挣扎求生的柳莉萍;
还有多年后汽车站那对沉默得令人窒息的父子——杨百川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杨海头发花白、背脊佝偻,两人一前一后,像两尊移动的墓碑,沉默地踏上那趟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从此与故土诀别。
一阵穿堂风从敞开的玻璃门钻进来,掀起卡其布匹的边角。
布面上的光斑随之轻轻晃动,跳跃闪烁,仿佛是谁在无声地、沉重地点着头。
江海潮捏着早已空了的汽水瓶,瓶身冰凉。
他忽然觉得,这些散落在街角巷尾的闲言碎语,这些深藏在记忆深处、落满尘埃的片段,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被某种力量串联起来,编织成一个有血有肉、令人唏嘘的故事。
前世看过的那些演绎人生百态的影视剧,此刻也涌上心头,更添了几分触动。
毕竟,在这人世间,谁不是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兜兜转转,又在自己的命运洪流中,慢慢活成了别人口中下一个故事的主角或注脚呢?
虽然,这一世,那场悲剧尚未发生,时间的齿轮才刚刚转动到这一刻。
江海潮没有理由,也并不打算去强行干涉这既定的因果。
但此刻,提前知晓了那尚未展开的、充满悲情色彩的结局,再看着眼前这鲜活却蒙在鼓里的众生相,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感怀,悄然弥漫心间。
他抬手,将空瓶精准地扔进角落那个装满布头碎屑的竹筐里。
“哐啷“一声轻响。
玻璃瓶碰撞的脆音中,他仿佛听见了青萍被风吹过、轻轻划过水面的细微声响;
又仿佛望见了百川归海、奔流不息却最终消逝于茫茫的遥远景象。命运的网,早已在无声处悄然张开。
江海潮坐在表哥的裁缝铺前,听表哥念叨着柳丽菁的各种传闻,手指头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那块的确良布料。
那些闲言碎语跟针尖似的扎进记忆里,勾得他想起柳家姐妹和杨镇长父子往后那段悲情纠葛,心里头直冒唏嘘。
夕阳把商厦的玻璃幕墙染成熔金似的,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好像要给这段回忆画个句号。
日头彻底沉到街角,深浅不一的光斑在褪了色的水泥地上跳着。
他婉拒了表哥留饭,推着自行车出了商厦。晚风里飘着蒸馒头特有的甜香味儿,带着点酵母的暖烘烘气息。
想起最近总在段飞和吴磊那儿蹭饭,他车把一拐,熟门熟路钻进了商厦后街的农贸市场。
晚市的热闹劲儿裹着鱼腥、烂菜叶和泥土味儿扑面而来。
小贩们此起彼伏地吆喝着,他在攒动的人堆里挤着,精打细算挑了些实惠顶饱的荤菜:
一块肥瘦相间带厚皮的猪五花,一副颜色深红的猪心猪肝,几张筋道的干豆腐,外加一包用旧报纸裹得紧紧的炖肉调料。
今晚,得整顿像样的硬菜,回请那俩小子。
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蹬着车回了段飞家那熟悉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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