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老爷顶袁军营寨外一片狼藉。
田钧一面命士卒收拾营盘、焚毁死尸,一面派出斥候查探,这才知道,原来昨夜前来袭营之主将,乃是大名鼎鼎的小夏侯。
“这夏侯渊名声虽响,原来不过如此。”荀闳嘲讽道:“他那夜袭之策,实则拙劣不堪。昨夜一番强攻,不仅未能突破我军防御,反而损兵折将、落荒而走,令人思之发笑。”
此言一出,引得田钧左右大笑附和,仿佛夏侯渊果然是无用之人。
薛洪瞧在眼中,列在一旁老神在在,用余光盯住田钧神色。
反倒是陈团泼了一盘凉水,提醒道:“夏侯渊成名已久,战功赫赫,绝非等闲之辈。他昨夜跨马驰奔,从容溃围,又收拾部众徐徐撤离,足见军略。此战他只是伤筋,未曾动骨,不可小觑。”
田钧点头赞同,不管前、后两世,他夏侯渊就是夏侯渊,是名声猎猎的存在。
更何况夏侯渊虽败一阵,却远没有撤军。反而在老爷顶南面立下营寨,大有对峙之意。此举,更让田钧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老爷顶除西面环山之外,东、南、北三面都有官道。曹军舍弃其他方位,独在南面下寨,似乎别有用心。
夏侯渊这看似无意之举,恰恰说明事出反常,田钧只怕这其中,还有让人不易察觉的隐患。
“或许是曹军不愿在决战前与我为敌,因此堵住南下之路,逼我回军。”田钧轻声细语,自顾自分析,“又或者是曹军大部即将到来,意欲在此地会歼我部?”
众人心下都是一惊,只怕这逼返是假,会歼才是真。
诸人之中,只有薛洪心如明镜。只因他提前就知晓,曹营此刻之军略,皆出自郭嘉之手。
只不过一来薛洪没有提醒田钧的义务,二来司空曹操待他甚厚,此刻绝没有反水的必要。因此薛洪扯了扯长须,索性暗暗退到人群之后。
“我昨夜观察天象,发现北星晦暗,只怕不利于我军。”田钧顾左右说道,“这老爷顶有地势之便,不如权且扎营在此,等候子龙消息。”
陈团闻言闷不做声,荀闳心下腹诽:你田钧几时也会占星卜课,昨夜北星那般明亮,哪来晦暗一说?
“陈司马,请安排两支斥候,向东、北两面各放出二十里,半个时辰一报,确保粮道、退路安全。”
见陈团领命而去,田钧这才吩咐荀闳,“仲茂兄,昨夜与你激斗之人,我已猜出,必是魏越无疑。”
荀闳一怔,没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魏越。更没有想到这个因武勇而官任武猛校尉的悍将,竟与自己酣斗了一场。
不等荀闳回复,田钧继续说道:“魏越小败一场,却不与夏侯渊扎营一处,反而远遁十余里外,靠东南官道落寨。
我若所料不差,他与夏侯渊之间必有嫌隙。魏越强壮,身负武勇,昔日曾与温候同进同退,名震河北。徐州旧将投靠曹操,如今倾覆将尽,所剩不多,魏越未必没有二心。”
吕布的爱女,如今已被田钧认为义妹。有这层关系在,说动魏越未必没有可能。况且河北势大,中原名士皆有依附之心,魏越与袁绍又是旧识,难道能不起心思吗?
田钧面眺荀闳,故意激道:“我立马作手书一封,仲茂兄可敢作为说客,长驱到魏越营寨投信?”
“如何不敢?”荀闳也不是吓大的,当即唱道,“快快写就书信,我这便去。”
“好!”田钧赞许一声,又唬道,“只有一条,你此去须走东南方向。”
什么!
夏侯渊就在南面扎营,走东南方向,与妄想从夏侯渊眼皮底下过去何异?
此路只怕不通。
因此田钧说完,莫说荀闳,便是薛洪也是面色一惊。
荀闳不清楚田钧卖得什么药,只以为是欺自己胆略不足,当即硬着头皮,应道:“莫说走东南方向,便叫我从夏侯渊营中穿过,我又有何不可?”
田钧直叹好家伙,当即回身入帐,不多时便捧出锦帕一张。荀闳也不废话,接过后贴身保管,当即领亲卫数人下山,驰马往东南而去。
薛洪眼角一跳,暗叹田钧阴险、荀闳好胆!
不过薛洪心中也清楚,此行虽然凶险,但凭荀氏的家世背景,即便被夏侯渊擒住,荀闳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反倒是田钧的心思,怎么看都像是存心将荀闳卖了。
果然,就在薛洪诧异之际,又瞧见田钧突然唤来亲卫,递上另一封锦帕,吩咐道:“你从北面绕道,快马到魏越营寨,将此书信呈上,便说田钧叩问。”
薛洪瞳孔地震,震惊到无以复加,原来田钧料定荀闳送不成信,早就留了后手。
他强行镇定之后,意图摸清田钧的想法,便上前试探道:“荀氏子欲走东南方向,只能行南面官道,如此便要贴在曹营鹿角外围潜行,可谓万分凶险。”
“对,我知道!”田钧摆摆手,露出红口白牙,“薛先生有所不知,那小夏侯平生有一大癖好,便是最爱修鹿角。”
修鹿角,乃是夏侯渊丢命的技能,田钧可记得清清楚楚。最爱修鹿角,也就是说,荀闳此行极可能撞上夏侯渊!
薛洪张着不可思议的口舌,再无话可说。
乌石坡上,郭嘉负手而立。
此地占据地势,在老爷顶与黄乡之间,可谓北下南上的枢纽。
此时的老爷顶,战火已经熄灭。夏侯渊、魏越劫营不利的消息,斥候早就报来。
对此结果,郭嘉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因此他不仅不恼,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田钧,你果然如我所料,布下严密防御。只可惜你这般谨慎,反倒会中我下怀。”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自南方疾驰而来,马蹄声踏碎寂寥。
斥候翻身下马,匆匆禀报:“军师,任校尉已在黄乡部署妥当,只等军师之令。”
郭嘉略微一愣,赵云表现出的沉稳让他意外。面对任峻的一营兵马围困,赵云竟能安守不退。如此做派,乃是大将之风,此人不得不除。
他转身望向黄乡方向,吩咐道:“传令任校尉,放出田钧被围困的消息,逼赵云北上。而后衔尾追击,在乌石北面结阵。”
斥候领命而退,郭嘉又唤来一个亲卫,吩咐下去:“速去曹将军处,让他将精锐部曲分列两翼,弓弩手占据制高点,只等赵云来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