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VB大楼的茶室里，黑胶唱片正咿咿呀呀转着。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新鲜啊……”
邵亦夫枯槁的手指轻轻拍着膝盖打节拍，闭着眼跟着哼唱，神情投入。
陆峰坐在旁边，自己动手泡了杯茶，抿一口，眼睛一亮，熟悉的味道！
不经感慨：许久没喝到这么地道的好茶了。
“你说现在这些年轻人怎么都不怎么爱听了呢？这多好听啊。”他微微侧目，看向陆峰。
“你听这腔这调，字里行间都是故事，同样是唱“儿女私情”，和你写的那些歌相比，我还是更钟意这《黄梅戏》，一句‘帽插宫花’，几多得意和欢喜都在里头，现在的歌哪有咁细的滋味？”
陆峰：“……”
他悄悄打量了邵亦夫一眼，估摸着对方都有七十来岁了。
老年人偏爱这些老调子，很正常，理解，理解。
跟后世那些，拿手机刷抖音、对着腹肌帅哥犯花痴的老奶奶相比，现在的老年人思想还是太保守了。
“以前总觉得咿咿呀呀的太吵，现在静下心来，就喜欢听听戏。”陆峰放下茶杯，语气平和。
“年轻人总想着多试试新东西。可能等老了之后，也就慢慢沉下心来，去品这些老调子。”
“是这么个理。”邵逸夫听着，慢慢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对了，听说《龙少爷》的票房预期不太好，你怎么看？”
陆峰顺手给他斟了杯茶，回道：“意料之中。就像我刚说的，年轻人更钟意新东西。这片子怕是要等以后，才会有人回头慢慢品。”
《龙少爷》是部清朝功夫喜剧，路子老派，跟邵氏一样，不过比邵氏好很多，即便有成龙招牌动作，也难以抗衡新鲜感。
“你拍的那部电影怎么样？值不值得我来捧？”
邵逸夫呷了口茶，又道：“新艺城那边，黄百鸣都放话了，专打邵氏老人电影，你可千万不要让我这个老人丢脸啊。”
陆故意露出副为难的样子：“说实话，跟新艺城的《最佳拍档》撞档上映，还真有点怕。”
“怕？”邵逸夫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点看穿的了然，“我瞧着你信心很足嘛。”
“是吗？”陆峰脸皮厚，确实不怕。
放到后世去看，《僵尸先生》的名气显然比《最佳拍档》更大，更出名，后续跟风僵尸片超百部，但无一能超越这部经典。
这部片实际成本三百万出头，不过陆峰对外却宣称是四百万。
三百万四舍五入就是四百万，那一百万，被陆峰拿出来存起来泡妞了，虽然公报私囊，很可耻。
但是，话说回来，陆导演拿一百万的片酬，狠合理吧。
要知道，《最佳拍档》光成本就有八百万，主演许冠杰一人的片酬就高达两百万。这么一比，陆峰那一百万确实微不足道。
这时邵逸夫开口道：“你要是能争口气，我倒可以给你些好处，院线在分成上让点利给你。
陆峰眼睛一亮，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不过……”
就知道……没安好心！
邵亦夫轻笑：“不过，你要是争气不了这口气，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还是老老实实来我们TVB唱唱歌歌吧，多录几个节目，毕竟年轻人爱看，我也爱看。”
果然……思想很进步！
“要不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哦——赌什么？”邵逸夫顿时来了兴致，眼里泛起点笑意，“好久没跟年轻人玩这种把戏了。”
“您不是想让我给邵氏争口气吗？”
陆峰往前倾了倾身：“要不这样，等我以后有了钱，您把邵氏的股份匀点给我，让我接手打理。咱们就赌这个，怎么样？”
“得了吧你。”邵逸夫呷了口茶，嘴角带着点嘲讽。
“就你裤兜里那几个子？邵氏现在虽说走了下坡路，好歹还是行业龙头。你想接手？胃口也太大了，没个大几千万你想吃下我，天真，可笑！”
他心里隐约觉得这小子怕是在打什么主意，却也只当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瞎几把吹牛逼，没真往心里去。
“你就说行不行。”陆峰追问。
“这……”邵逸夫有些犹豫。
毕竟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他早就打算把事业重心放在TVB，可邵氏电影在他心里终究是块放不下的肉。
若是今年邵氏独立出品的电影效益还是不行，他其实已经在考虑减产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1982年，邵氏全年推出的电影效益都很不理想，甚至亏的裤衩子都剩，年底金融危机过后，便彻底宣布全面减产。几年后，又出租了几条重要院线，最终宣告停产。
“好，我跟你赌。”邵逸夫嘴角一扬，“可你要是输了，怎么办？”
“输了？那我就认呗，不知天高地厚，给你赔不是。”
陆峰眨了眨眼，故意拖长了调子：“总不能您一个老人家，还真要跟我这十八岁的小辈计较吧？”
邵逸夫被这话噎得够呛，这小子，真够不要脸的。
“你要是输了，就得老老实实配合我们TVB，好好当你的大明星。你手下的艺云和梦工厂，就并入华星和邵氏。放心，不会亏待你的。”
陆峰心里暗骂，真够狠的，这是想把我的劳动成果全吞了啊！
要是这样，这老板当得，真是一点都不踏实，做梦都要被吓醒！
邵亦夫见陆峰犹豫不决，笑了笑，正要开口调侃几句。
这时。
“好，我答应你。”陆峰斩钉截铁。
“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邵亦夫挑了挑眉，“就算你赢了，钱从哪儿来？我开的价可不会低。”
陆峰淡淡一笑，到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都跟您赌了，您就不能让着我点吗，老爷爷？”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特别不要脸，有顾秋月这层关系在，两人相处倒没多么拘谨。
“少来这套。”邵逸夫哼了一声，“我当年在商场摸爬滚打混饭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想让我让着你？先拿出真本事来！”
陆峰收了玩笑的神色，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好啊，不过我建议你最近留意一下你的死对头丽视，估计马上就会有大动作了。”
邵亦夫眉毛一跳，他昨天才收到消息，这事外界人知道的很少。
丽视决定在事业前景一片光明的时候，突然换股东，邱得根入主丽视，更名亚视。
开始挑战TVB香江电视台霸主的地位，是让TVB头疼的存在。
“老爷爷，你还是来教我唱一下黄梅调吧，我想做个有品位的人。”
邵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