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土兵很快都聚集过来，就守在县衙门外。
有的市井儿混混看见土兵聚集，知道赖皮张那里出了情况，好些人跟过来看，不敢进去，就堵在县衙门口朝里面张望。
土兵想赶他们也赶不走。
但见院里，苏逍和赖皮张对峙着，一众土兵凝目注视着，只要赖皮张一有什么指示，他们便能迅速执行。
道士并一众破落户心里直发虚，替苏逍捏着把冷汗，也不敢说话，一时看看苏逍和赖皮张，一时又看看左右的土兵，样子就像是贼！
苏逍面不改色，一双眼直盯着赖皮张，赖皮张同样也看着他。
看样子，赖皮张现在要是见不着钱，生意就谈不下去了。
苏逍让道士把马牵来，那匹瘦马就拴在门口，道士出去把马牵到府院里。
“这马，多少钱收？”苏逍问。
冷兵器时代的马价值很高，按白银计算，普通的马匹在十到三十两不等。
战马价值在五十到百两之间，顶级的汗血宝马就不用说了，几百上千两都很正常。
赖皮张一见了马心里早盘算起来，他杂货虽然多，但最缺马匹。他在这县城最多再待二三月，而后要赶在冬季前往南方迁。
现有的马匹人骑尚且不够，更别说还有这么多货了。
想到这一层，他直接开价：“你这马不过普通的杂毛马，又瘦，卖不上价钱。”
苏逍问：“直接说，多少。”
赖皮张沉吟半晌，比出三个手指头说：“三贯钱。”
三贯钱也就是3000文，最多不超过三两银子，苏逍冷笑一声，没有答应，也没说不答应，而是问：“你的粮食呢？”
赖皮张见他不还价，心下一喜，不过并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心想这年轻人原来是个傻乡巴佬，蠢田舍汉，什么价格都不懂。
要知道现在是灾时，所有物价都大幅上涨，尤其是战马军械。三两银子他就能买到一匹马，就算自己不用，有地主乡绅来了，这匹马转手卖个四五十两根本不是问题。
一个破落户原先给清河镇的财主打过短工，跟着财主外出做过马匹生意，就负责喂马。
他知道苏逍这匹马按照正常价格，至少能卖到十五两，就算是现在马瘦了，品相差，那也不能低于十两。
破落户上前对苏逍道：“阿哥，这价格......”
他年岁看起来比苏逍大些，但是苏逍带他们冲出道观，又把他们一路领到这里，还跟着苏逍这些人已经把他当做头，所以唤他作阿哥。
话没说完，赖皮张何等精明，担心破落户坏事便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头，问苏逍：“你要多少粮？”
苏逍指着厅堂里的麻袋：“那些就是粮食吧，一袋多少斤？”
赖皮张道：“一袋五十斤，全是黄米。论斤卖......”
苏逍接口道：“我论袋买。”
赖皮张怔了一下：“三两银子一袋。”
站在苏逍身后那破落户实在忍不住了：“你何不去抢？你收我们的马是三两，一匹马才能换你一袋黄米？你道你那米是皇粮？”
赖皮张恶狠狠瞪着那破落户，几个土兵也微微朝前一步，那破落户一惊，朝苏逍身边缩了缩。
“他话说的不好听。”苏逍挡在他身前，语气仍是平淡的讲，“但说的没错，你这价格，不合理。”
赖皮张的眼神转向苏逍：“若是太平时，300文一袋也卖你，但你搞清楚，现在是灾时，几个人有粮？你有钱买，老子还不一定卖。”
这句话倒是不假，旱了两年，到处都是荒地，余粮吃完了的地主家，有钱他们都不一定买得到粮食。
苏逍没跟他废话，直接说：“拿十袋给我。”
在场一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浑身一震，县衙门外的人脖子伸得更长，十袋黄米就是五百斤，按照赖皮张的要价，就是三十两银子，加上他们身上的衣甲军备钱还没付，一共就是九十两银子。
苏逍和他这群奇形怪状的跟班，横看竖看都不像是有九十两的人！
赖皮张在这小半年来，还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买家，惊疑片刻，问：“其他还要什么？”
苏逍道：“就要这些。”
赖皮张一勾手指头，身后两个土兵却没动静，回过头去，两土兵傻在那里，赖皮张赏了他们每人一耳光：“还不去搬粮？”
两土兵捂着脸，就正堂边上推了个木轮车进去，搬了十袋粮堆在上面，再把木轮车推到府院里来。
苏逍让痴和尚过去推车，赖皮张一脚踏在车轮上：“慢着，银子在哪里？”
在场的人又紧张起来，两边的人还有府衙外看热闹的，都望着苏逍。
只见苏逍没说话，而是把手里的陌刀扔给痴和尚扛了，自己则抽出腰间的短刀。
见他抽刀，赖皮张一惊，踏在车轮上的脚赶紧放了下去并作出个防御架势，院里的土兵快速围了上来。
“别紧张。”苏逍依然保持着微笑：“都放松点。”
说着，他朝着粮袋上戳了一刀，这每一袋黄米的量根本不足五十斤，所以米袋撑不起来，戳了一刀米也不会流出来。
苏逍朝着刀口处伸进去两个手指，抠出些黄米，只见那黄米当间黄一粒黑一粒夹杂着很多泥沙。
黄米长的和粟米差不多，也是黄色，不过米粒比粟米要大一些，黄灿灿的米里有泥沙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
掺沙是黑心米商一贯的作风，方法是从官府赈灾发粮的时候学来的。
往常只要有地方闹饥荒，官府按照惯例就要开仓放粮，为了贪钱，这些官员就会把好米留着，低价买来一些发潮发霉的坏米扮着好米赈灾，等灾过了，再把好米拿出来高价卖。
再黑心一点的，连坏米都省了，直接就往米里掺泥沙加重量，这样就能扣下大部分好粮来换钱。
见苏逍拿着掺了泥沙的黄米出来，身后的道士不平道：“一袋黄米卖天价，居然还掺沙在里面，你良心让狗吃了？”
赖皮张脸上一阵红白：“哪个地方不是这般卖？老子求你们买了？”
“要买掏钱，不买滚蛋。”
他倒是理直气壮起来，灾年就是这样，有理也讲不清！
苏逍慢悠悠把米照着刀孔又放回去，就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缓声道：“还有啊，按照唐律来说，民间并不允许私藏兵刃，你这都不是私藏了，已经是公然买卖禁器，而且还是在县衙里卖。”
“你真不怕死啊？”
一众人心下一凛，有的脑子转的快，已经感觉到苏逍这极可能是要黑吃黑的预兆了！
“敢来消遣老子？”赖皮张也不是吃素的，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对劲，当场下令：“给老子绑了这几个贼杀的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