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人物？
那被小人物用障眼法杀死的她又是谁？
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衰老，可直到最后死去也没能合上眼睛。
方鸿没有为其合上双眼，只是快速地完成了拘魂。
“除魔未尽，过来的各位还是尽快散去吧，船上的各位也可趁机离去，免遭灾厄。“
不轻不重的寻常话音直接传遍红坊周遭。
而听到这话，一直不敢妄动的打手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翻身一跃就下了楼船。
见到这一幕，船上之人虽然没有这么利落，却纷纷开始呼喊起靠近的船只。
没有在意这些纷扰，方鸿隔空取回暗褐长钉，又招来三尺青锋，仔细辨别了一番。
暗褐长钉应该是一枚棺材钉，尸煞腐毒浸染，曾经被钉的棺材主人必定不凡。
至于三尺青锋，哪怕在低阶法器之中也不出挑，大概就是拜入宗门就会发一件的那种，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法器，与他的灵根属性也勉强契合，补足了他没有飞行法器这一缺陷。
收起暗褐长钉，方鸿招手又从女子尸体上取出几瓶丹药，打开一一辨别。
“不错的疗伤丹药。“
至少对武者来说是如此。
将其中一瓶丹药递给自家父亲，剩下的两瓶方鸿掌力一吐，便连同瓷瓶一起粉碎，落入湖中。
蓝湖幽静如常，湖面之上唯有夜风带起涟漪。
“父亲，我下去看看。“
底下的人这都没有上来，那只能是他下去了。
“危险么？“
方鸿笑着摇了摇头，“我心中有数。”
“那就好，我和小毅在这里等你。“
神识扫过，再次确认周遭已无威胁，方鸿带着三尺青锋，撑开灵力护盾，单手一撑便翻过围栏跳入水中。
蓝湖说浅不浅，可也并非是深潭，不多时，方鸿就下潜到了湖底，找到了神识感知到的异常之处。
淤泥堆中，勉强可见一座坍塌得只剩下些基座的建筑，还有一个残破石像。
有心想要借水冲刷此地，可此地的主人显然比方鸿更加迫不及待，就在方鸿踏入建筑范围的瞬间，一阵强烈的拉扯感立刻席卷而来。
空间变幻，下一刻，方鸿就出现在了一间明珠点缀的石室当中。
石室格局素雅清幽，书架、衣柜、妆镜、桌案、古琴、墙上甚至还有字帖书画，看着就像是某位富贵小姐的闺房，可这间闺房之中却唯独没有床。
方鸿的视线瞬间锁定房间中央那巨大的贝类甲壳。
“小小年纪就有这等胆气与本事，真是后生可畏！“
伴随着清脆悦耳的话音，巨大贝壳缓缓打开，一道身着黑裙，肌肤却异常苍白的身影于其中慵懒坐起。
“所谓的阴杀老母竟是一个活人，这才更令人感到意外。“
方鸿剑指扣住两张符箓，神情肃然，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最为糟糕的情况。
“所谓的老母，不过是一个哄骗世人的名号罢了。“
黑裙女子整理着衣容，从容起身，一举一动看似随意，却又带着异样的美感，“小友看来是对妾身有些误解，正好此地少有外人到来，小友不妨与我坐下喝上一杯如何？“
素手轻挥，酒壶和酒杯就从柜格飞出，落在方鸿面前的小桌上。
“这般形于色的魅术，太过露骨了些，风尘气也太浓了。“
黑裙女子神情细微一僵，随即掩嘴而笑，“是姐姐忘了小友的年纪，有些事对小友来说，的确还是早了些。“
“这不是早和晚的问题，晚辈哪怕色心泛滥，也实在难以对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生出欲望啊！“
“所以，小友真不愿与我喝上一杯？“
黑裙女子的话音并无多少变化，可随着她收起笑容，本就凉意深沉的石室，温度开始进一步下降。
方鸿没有言语，神行、金刚二符加身，用最为直接的方式予以了回应。
“不识抬举--“
黑裙女子素手一挥，浓郁发黑的阴煞就从石室各处飞速涌现而出。
“轰~！“
电光闪烁，雷霆炸响，可还未抵达黑裙女子面前，就被层层叠叠的阴煞所吞没。
“用这等不入流的符纸，就能画出这等威能的符箓，很不错。“
黑裙女子用轻佻的口吻予以了评价。
“多谢夸奖！“
已经到了打BOSS这一关，方鸿也不再吝啬。
下一刻，一张张符箓就在他手中挥洒而出，金光、火光、电光顿时就在房中爆开，完全就是一副要把整个房间都毁了的架势。
“熊孩子就是讨打。“
青灰之气从黑裙女子身上逸散，混入层层叠叠的阴煞之中，迅速笼罩整个房间，消弭着符箓攻势，也将石室内的光亮尽数遮蔽。
阴灵手段，炼尸之法，带点神道气息，偏偏身体还维持着些许生机，嗯，还有以己为阵灵的法门，虽说是乱七八糟，不人不鬼，一锅乱炖，但明显是个主点战力的，更有阵法加持……
方鸿很快就对女子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判断，在这里和她战斗，若是不通阵法之道，就是炼气圆满的修士来了，大多也都是被强压的份。
“给我破~“
趁着上一波攻势还未消弭，一道早已蓄势待发的符箓骤然化剑。
神剑符--
威能与之前符箓不可同论的一剑，直接破开层层阴煞贯穿衣柜，破入石墙。
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阵法节点……黑裙女子神情一变，瞬间没有了之前的从容淡定。
“小子找死！“
当见到第二张神剑符出现在方鸿手中，黑裙女子忍不住一声厉喝，身影突地消失在原地。
下一刻，移形换影一般，她就到了方鸿身前，看似纤细发白的玉手，指甲快速墨染生长，一手竟直接抓住了一剑刺来的三尺青锋。
碰撞交锋之中，感受到一股蛮横的拉扯力从剑上传来，方鸿立刻弃剑后退，灵力倾泻般灌入符箓，加速符剑成型。
作为一件刚刚到手，未进行祭炼的法器，在这等战斗中，已然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天真。”
黑裙女子冷冷一笑，在符剑即将成型的刹那，一道乌光突然自侧方的妆镜中射出，先一步洞穿了符箓，若非方鸿侧身闪躲及时，这一击差点便要将方鸿的胸膛也一同洞穿。
劲风袭来——
黑裙女子已用一爪证明自身体魄的强悍，被如此近身，堪堪避开黑光的方鸿几乎是下意识就做出了重新拉开距离之举。
可黑裙女子显然没想就这样放过他，一个跨步追上，手中三尺青峰首尾翻转，一剑斩下就将方鸿周身的金刚防护破了个干净。
“除魔卫道也是要实力的，小子！“
中门大开，黑裙女子无视最后一层薄弱不堪的灵力防护，左手一爪直接抓向方鸿脑袋。
“？！“
没有任何预兆，前一刻明明还只是炼气五层的修为，却在转瞬之间就完成炼气中期到后期的变化，成为了一位至少是炼气七层的修士，气息更是如同施展了潜能爆发秘术一般猛然升华。
突然遭遇这等变故，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骤然从女子心中升起。
然而，时机太过巧妙了，她在这一刻已经根本无法中止当下的攻势，不管是取出防御法器，还是后撤，都已明显慢了一拍。
她只能更快，比身前之人更快，可是……
“定！“
终于将猎物引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猎人在最后一刻也不再掩藏自身。
自身状态一瞬抵达巅峰，然后，一个早已演练了几十万遍的术法就被瞬息施展而出。
定身术--
我怎么可能会被定住--
定身之术，这就不是斗法手段，这是大境界碾压才能展现出威能的禁锢之术。
弱者想要以此禁锢强者，不过只是虚妄，本该只是一种虚妄才对，为何会如此？
黑裙女子无比错愕，无比不甘。
她已然抓住他的脑袋，就要捏爆他的脑袋，可她的行动却在最后一刻遭到了禁锢。
虽然只是一瞬，可生死较量，一瞬有时就足以决定胜负。
发簪破空，一簪破开肉身，刺入丹田气海。
“咔嚓~“
明明是略不可察细微声，可此刻在两人耳中听来却是格外清晰。
既然是以己为阵灵，那么阵眼自然就在已身之上。
乱七八糟，不人不鬼，一锅乱炖更是格外需要注重平衡。
如此，破绽也就很明显了。
只是，还不够。
法器品质不过中品，甚至还有点残缺的发簪，其威能终究还是差了些。
嘭--
一击见功，察觉到发簪再难寸进的方鸿，二话不说，直接自爆了法器，血肉横飞的同一时间，身影也已重新和黑裙女子拉开了距离。
血肉飞溅，内脏掉落，女子腹部眨眼间便多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坑，狰狞恐怖。
“……“
没有追击，没有话音，石室在这一刻格外安静。
无视腹部的坑洞，黑裙女子只是默默抬起手，看着那迅速变青、衰老，不复年轻雪白的肌肤，她的身形也飞快佝偻了下去。
哪怕腹部大伤，丹田气海被破，灵力紊乱，她依然有超过十种办法能让眼前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这样的她却已经无法改变一个事实--她，正在迅速死去。
有阴灵珠在身，她还能依靠鬼将令牌与此地阵法，依靠源源不断的活人阳气与孩童精血活着，可现在，缺少阳气压制的尸气在迅速扩散，灵力与尸气在冲突，失控的阴煞也在侵蚀着她的神魂。
她，正在快速沦为彻头彻尾的鬼物。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小子！“
黑裙女子的话音无比阴冷，那是连同怒火也一并被冻结的森寒。
此身已经能够确定无法挽回，但这里，却还有一个能让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没有了任何犹豫，黑裙女子手掐印诀，一面漆黑令牌顿时由虚化实出现在石室之中。
在它出现的瞬间，道道鬼气从令牌内部快速飞出，周遭的阴煞、尸气也宛若得到了号令一般，以它为中心迅速聚拢。
视野开始恢复，对上那阴毒却又带着渴望的凶厉眼神，方鸿严阵以待，金刚、甲木、驱邪、破煞，一张张符箓像是不要钱一样或是往自己身上拍，或是飞洒而出。
“去--“
黑裙女子一声厉喝，刹那间，聚拢的阴煞、尸气，和密密麻麻遍布房间的道道鬼气瞬间吞没符箓，朝着方鸿合围而来。
方鸿神情无比凝重。
他想要避让、游走，可当下，却连能够游走的空间都在消失。
整座石室都在坍塌，在收束，阵法的重心已不再维持这片空间，转而只为围困于他。
“轰，轰，轰……“
雷霆接连咆哮，可每一次雷光闪烁都只能逼退些许，根本无法阻止以堂皇之势碾压而来，几乎避无可避的攻势。
很快，遭到全面侵蚀的防护便也开始摇摇欲坠。
“看你还能撑多久。“
没有任何怜惜，已然无比苍老的女子一口精血就吐在令牌之上。
刹那间，道道鬼气就将方鸿的身影彻底淹没。
鬼气？
不！每一道鬼气都是一只小鬼。
防护再难阻止，身体接触到鬼气的瞬间，凄厉的哀嚎便直接传入了方鸿心神。
怨魂诅咒--
一只小鬼撼动不了方鸿的心神，可百只，千只，几千只呢？
感受着那越发微弱的抵抗，还有那越发无力的身躯，女子苍老的脸庞逐渐泛起激动之色。
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修为却已是炼气后期，少年的修行天赋绝对不差，恐怕比之大宗门的真传也相差不了多少，只要能够夺舍他的身躯，她就还有重来一次的希望。
神魂有瑕，灵肉有隙又如何，这些总是有机会能够弥补的。
抵抗终于消失，再三确认对方意识真的已经沉寂，女子随即收回令牌，原本明亮的眼眸在下一刻骤然黯淡。
“把身体交出来吧，小子！“
女子出窍的神魂没有任何停滞，瞬间便没入了少年眉心。
“……“
蔚蓝的天空，蔚蓝的湖面，还有含笑盈盈的高大少年，在少年识海空间中见到这一切，女子神魂顿时不复之前兴奋的姿态，难以掩饰的恐慌开始浮现。
鲜红大日从天而降--
少年的识海空间明显有些异常，更没有任何混乱之感，而在这里，少年的形象更是远比她更为高大，这是最为直观的神魂差距。
“欢迎道友。“
方鸿含笑迎客。
他为何敢冒险下到他人的主场，真正的底气也就在这里了。
“修道之路漫漫，道友既然愿意与小子同行一段，还请道友不吝赐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