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的惊叫宛若是一个信号，得到了散于各处画舫、岸边各处的女鬼的尖啸回应。
百鬼夜行——
漆黑的夜色之中，一道道肉眼难以窥见的身影迅速浮空、合流、朝着红坊汹涌而至。
阴风阵阵，此时此刻，哪怕是最为寻常之人也能隐约听到那不断回荡的尖啸声，能够感受到那份越发阴冷的不详之感，甚至无比明显的，红坊之上的灯火也在这一刻被吹灭了不少。
而在众多女鬼逼近之前，猛然色变的老鸨已然先一步唤出两个打手。
两位先天武者。
步入先天的武者可不是什么大白菜，逼得朝廷只能派兵讨伐的六虚派，这等江湖一流的门派总共也只有五位先天武者。
把两位先天武者放在红坊上看家护院，无疑是一件相当奢侈的事情，而这也侧面证明了红坊的重要性，比起六虚派，红坊在这张盘根错节的网中，其实才是更为靠近中心位置的那个。
“锵~”
水色发簪一闪，还未完全出鞘的短剑就已断成两截。
“行天宗在此除魔，妄动者皆斩！”
除魔……？
见到飞剑般的手段，又听到这等宣言，两人打手中的其中一个顿时止住了脚步，可另一个，视线锁定方鸿手中的女鬼，只是犹豫了一瞬便冲锋般地……和妄动的老鸨一起倒在了地上。
尖锐的发簪从两人左侧太阳穴没入，从右侧太阳穴贯穿而出，一击丧命。
死者出现，干脆利落的一击直接震慑住他人，方鸿视线一转，望向一个个已然到来，露出凶戾姿态的女鬼。
可就如他之前能轻易将女鬼拘到手中一般，比起对人，他对付起这等鬼物反而要更加轻松。
这是他在穿越转生之后出现的一种天赋，或者说是一种特质。
禁锢、封镇之类的术法在他手中总能展现出更强的威能，特别是针对灵体的时候，就像是触发了特攻一样，总能发挥出百分之五百，甚至是百分之一千的效果。
这是一个相当夸张的增幅比例。
而这种堪称特攻的增幅所造成的结果，就是宛若采摘果实般的一幕就出现了。
拘魂之术施展，被锁定的女鬼根本无力抵抗，一个个被方鸿塞入到了符瓶之中。
至于更多见势不妙，想要逃离的女鬼，方鸿也不强迫，几张落雷符划破夜空，雷光轰鸣闪耀，直接送这些不成气候的鬼物上路。
“仙师？”
“真是仙师！”
“这么小的仙师？！”
能上红坊的，不是颇有名气的文人墨客，就是达官贵人，哪怕红坊女子，见识修养也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可受到百鬼惊吓，亲眼见到这等雷霆诸邪的景象，反应却和寻常之人没有多少出入。
雷光止歇——
方鸿神识扫视，确定附近的鬼物都已被肃清一空，翻手将符瓶收起。
“华老夫人，既然到了，还躲着做什么？”
方鸿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安放在船头的茶座，拉过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
华老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楼船之上，不少人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若这个称呼指的是华家老夫人，那人在几年前就已经死去了才对？
“小道友果然是有备而来。”
伴随着话音，一身青白装束的中年女子从二楼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真是华老夫人？”
“怎么可能？华老夫人怎么可能这么年轻？”
单从外表来看，华老夫人其实一点都不老，可在方鸿感知之中，眼前之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暮气却比寻常老者更为强烈。
“敢问小道友何名？”
“方鸿。”
闻言，华夫人视线在那站着的一大一小身上略微停留，“方家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麒麟子，难怪这些年，家族一年比一年兴盛。”
“谬赞了，真论起来，夫人也不差。”
真正的目标未至，方鸿也不着急，“没有灵根资质却能走到这一步，的确难得，就是不知对于那些因此而死的冤魂，夫人心中是否有愧？”
世间难有绝对之事，就连寻常走兽都有化妖的可能，没有灵根的人类自然也有踏上修行之路的机会。
只是这般真·凡人修仙，大智慧、大机缘、大毅力，三者至少要占其一，方才有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希望，如若不然，就如眼前这位一般，终究不过是一场空罢了。
“修行路上，不进则退，特别是对我等这些资质低下的散修而言，每一次的进步都需倾其所有，不得不争，道友小小年纪就有这般修为，如此天资自然难以明白我等的坎坷与苦楚。”
方鸿失笑摇首，“我的确不懂夫人你的苦楚，但我懂一点——沉浸七情六欲，遵从欲望本能，这样的人说什么为了修行，是个修士听到都会嗤笑你的，夫人！”
华夫人神色顿时一僵。
“古有三尸之说，现有身欲之论，一代代的先辈都在告诫我们：越是强大的修士，生之本能越强，内魔自然越盛，若不想步入歧途，就需更为强大的自制力。”
方鸿一边举杯倒茶，一边缓声说着，“修行之初，为何当求一个‘静’字？修行为何会有心性、心境之说？众多修士为何要前赴后继，孜孜不倦求一个念头通达？
“夫人，你真知道什么是修行么？”
听到最后的言语，华夫人不由气急而笑，“你是在说我已入魔？可入魔又如何，若不入魔，连灵根都没有的我，何来今日的成就！”
见此，方鸿没再回应，而是回首望向自家父亲和弟弟。
他这一番话语，可不仅仅是对将死之人说的。
“修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修命不修性，寿同天地一愚夫，你们若有一日能以武入道，当以此愚夫为鉴。”
“我这辈子能先天圆满就满足了。”
方承旭一声轻叹，而方毅则是重重点了下头。
见到这一幕，华夫人冷冷一笑，“哼，他们若真能入道，必然也只会和我这般。”
“所以我也会告诉他们，在这世间，似你这等蠢货必定是活不久的。”
杀意伴随着话语，毫不掩饰地展现。
“那还不动手？”
方鸿举杯，饮了一口茶水，这才施施然望向湖面道：“夫人这不也在等么…不过这都没有现身，看来，她这是真被限制住了？”
眼前这位和六虚门关系紧密，多年前才假死脱身的华老夫人，自然不会是什么阴杀老母。
六虚门正在被瓦解，手下小鬼突然没了七七八八，凶手没有离去之意，得力下属在侧，有着二打一的机会，这都没有跳出来，这若不是对自身实力相当有自信，那恐怕就是一时间根本无法上来了。
“对付你，哪里还需要老母出手。”
岁数不过十二、三，修为不过炼气五层，比她还要低一层，这就吃定她了？
“小子，除魔卫道也是要有实力的。”
“真是现实，见到我饮下茶水，口中称呼立马就从‘小道友’变成了‘小子’，夫人，似你这般耐心，这等心性，魔修见了都会鄙夷的。”
华夫人的气势猛地一滞，神情顿时有些扭曲，“你早知道茶中有毒？”
“如此明显的尸毒都敢拿出来献丑，夫人你对行天宗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方鸿轻轻叹了口气。
行天宗虽不是顶尖的丹鼎大派，却是当之无愧的医道圣地，只是看现在这情况，在这边的名气好像的确不怎么样，也不知这借势之举最终会有几分效果。
“行天，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华夫人一声冷哼，直接唤出了自己的飞剑。
“这就迫不及待要动手了。”
方鸿神情有点没能绷住，这人菜得，已然超出他事先所以为的下限。
“夫人，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
华夫人显然没蠢到听不懂话的地步，闻言迅速内视自身，确认了一番自身状况。
“是不是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很好？”
“是不是感觉自己的五感敏锐了许多？”
“是不是感觉自身的神识也明显更为活跃了几分？”
一连三问，问得华夫人下意识握住了悬浮在身侧的三尺青锋。
感知自身，状态的确很好，可联系对方所说，这好得显然就有些不正常。
“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猜？”
“……”
华夫人深吸吐纳，强行稳定心神，然后二话不说，剑锋灵光闪烁，突地一步跨出，剑尖直指对面的小子。
她的行为的确有些冲动，可她不傻，又怎么会看不出对面小子其实是想拖时间。
“嗤——”
被掀起的茶桌无法阻拦三尺青锋分毫。
以武入道的修士，正面战力一般都不会太弱。
华夫人剑尖轻轻一震便将茶桌一分为二，剑势丝毫不减，直逼对手面门，在对手后退避让的关口，剑锋却又突然一转，攻向明显有些反应不及的一大一小，逼得对手只得回身施展符箓硬阻。
“死吧！”
抓住破绽，女人神色狰狞，手中之剑飞射而出，破开金刚防护却被偏移的刹那，一枚暗褐长钉凭空闪现，‘咄’的一声便没入了对手眉心。
“宗门弟子又如何……”
畅快的话音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后知后觉察觉到眉心传来异样，晃神望着那被贯穿的护栏立柱，女子脸上快意的神情渐渐僵硬。
“七情易挑，六识易扰，夫人，可体会到了阴魔滋生，真性蒙尘之害！”
“幻术……？”
掀起的茶桌的确无法阻止她的剑锋分毫，可它却阻挡了她一瞬的视线。
方鸿颔首，“很是基础的障眼法。”
所以，我竟然就是死在一个障眼法之上……感受到飞速消散的生机，眉心被洞穿的女子凄惨地笑了，“你到底是谁？”
“我么？”
方鸿将发簪插回发间，“大概，只是一个因你们而不得不藏了十几年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