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贤四年七月初七的月光刚爬上赣州城楼,朱允烙的攻城令就传了下去。四门将士推着云梯往上冲,却发现城墙上的叛军没放箭,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们。有个老兵攀到垛口,伸手一拽,竟扯下整片腐朽的木栏——城里的叛军早就没力气守城了。
“陛下,城破了!”张辅的吼声从东门传来,带着几分错愕。朱允烙策马赶到时,明军正从四个城门涌进去,像水流进干涸的渠。叛军扔下刀跪在地上,有的还啃着树皮,见了明军就磕头,额头磕出的血混着泥,糊了满脸。
“朱允炆呢?”朱允烙揪住个叛军小校,那人身子瘦得像根柴,甲胄晃荡得像挂在衣架上。小校哆嗦着指了指王府方向:“王爷……昨夜带着亲兵从密道跑了,说去广东……”
沐英的云南兵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地窖里堆着发霉的米,够上千人吃半年,可灶台上的锅是空的,锅沿结着层黑垢。蓝安在偏院找到个暗道入口,掀开石板往下看,黑漆漆的深不见底,扔块石头听不见响。
“追吗?”李景隆提着刀站在洞口,刀刃上还沾着叛军的血。朱允烙盯着那片黑暗,忽然觉得累,累得连说话都费劲儿。“让张辅派斥候沿密道查,查到踪迹就报,查不到……算了。”
接下来的三个月,南方成了盘乱棋。朱允炆像条泥鳅,今天在惠州烧了粮仓,明天去潮州劫了税银,后天又在梧州杀了个不肯附逆的县令。四将分头去剿,却总差一步——刚围了惠州,他已跑到潮州;刚调兵潮州,梧州又传来警报。
“这狗东西是属兔子的!”蓝安在军报里骂,字迹潦草得像鬼画符。他的兵追了朱允炆二十天,从广东跑到广西,最后在十万大山里丢了踪迹,折了半数人马,回来时个个瘦得脱了形。
朱允烙在赣州的中军帐里看着战报,案上的奏章堆成了山。江婉荣的信写得越来越短,只说“文坡抄了三遍《大明律》”“于谦把户部账本送来了”,字里行间的急,像针似的扎人。朱高炽的燕军也待不住了,朵颜三卫的骑兵天天闹着要回草原,说“在这破地方待着,不如回家放羊”。
“够了。”朱允烙把战报推到一边,指节在案上磕出红印,“张辅,你带五万人守广东;沐英,你回云南,把边境看紧;蓝安守广西,李景隆守江西。”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灌了铅,“朱允炆敢冒头就打,打不着……就当没这人。”
四将领命时,谁都没说话。他们知道皇帝不是放弃,是耗不起了。北地的秋粮该收了,北平的新宫等着验收,还有那些被缅甸、越南战事拖垮的府县,等着赈济,等着休养生息。
乐贤四年九月初三,朱允烙的车驾离开赣州。队伍刚出城门,就见百姓跪在道旁,捧着发霉的饼想塞给士兵。有个老婆婆抓住他的马缰,哭着说“谢陛下救我们出城”,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朱允烙勒住马,看了眼那座破城,城墙上的“炆”字旗早被扯了,却像还插在那儿,刺得人眼疼。
回北京的路走了一个月。朱允烙没坐马车,跟着队伍骑马,白天赶路,晚上就着驿站的油灯看奏章。有天夜里,他翻到宗人府的奏疏,说“朱允炆叛迹昭彰,请贬为庶人,永除宗籍”。他捏着那纸奏疏看了半宿,最后折起来塞进袖袋,没批。
到北京那天,城门楼子上站着江婉荣和朱文坡。皇后穿着常服,鬓角又添了些白;太子长了半头,见了他就扑过来,却在三步外停住,规规矩矩地行礼:“儿臣恭迎父皇。”
朱允烙把他拉到身边,摸了摸他的头,才发现这孩子比去年高了不少,手也大了,能攥住自己的手腕了。“在家乖吗?”他问。朱文坡点头,又摇头:“二哥说儿臣抄的《大明新律》有错字,母后宫里的宫女说……说二叔在南方闹得厉害。”
江婉荣在旁扯了扯儿子的衣摆,对朱允烙道:“陛下一路辛苦,先回宫歇息吧,于谦把政务理好了,等您过目。”她的目光扫过他的孝袍,那袍子在南方磨得发毛,下摆还沾着赣州的红土。
乾清宫的鎏金炉换了新香,可朱允烙总觉得闻着有股硝烟味。他坐在御座上,听于谦念了三个时辰的奏报:北直隶的秋粮收了八百万石,云南的银矿出了新矿脉,西洋的葡萄牙人派了使者来,想在澳门设个贸易站,并且礼部外交司已经准备好了外交通政馆。
“都准了。”朱允烙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宗人府上次说贬朱允炆为庶人,那奏疏呢?”
于谦愣了愣,从袖中掏出来:“陛下没批,臣就收着了。”朱允烙接过看了看,又塞回他手里:“先搁着吧,等……再说。”
于谦没敢问“等什么”。他看着皇帝疲惫的脸,眼下的青黑比出征前重了十倍,忽然明白——不是忘了,也不是没想,是舍不得。舍不得那点仅剩的兄弟情,舍不得朱标总教导的那句“莫要手足相残”,哪怕对方早已举起了刀。
那年冬天来得早,乐贤四年十一月就下了场大雪。朱允烙在暖阁里看朱文坡练字,孩子写的是“兄弟睦,家之肥”,笔锋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他忽然想起洪武十八年,自己和朱允炆在文华殿抢糕点,父亲笑着说“要一辈子好好的”。
“文坡,”他指着纸上的字,“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朱文坡点头:“先生说,兄弟和睦,家里才能兴旺。”朱允烙没说话,只是望着窗外的雪,雪下得密,像要把整个北京城都埋了。
南方的战报还在送,有时说朱允炆在广州露面了,有时说他死在十万大山里了,真假难辨。朱允烙每次都看,看完就搁在一边,既不派兵去查,也不追着问。张辅的军报里说“四将守着南方,朱允炆掀不起浪”,他就在上面批个“知道了”。
乐贤五年除夕那天,宫里摆了家宴。朱文坡、朱文堂、朱文尘围着他要压岁钱,江婉荣在旁笑着剥橘子。朱允烙看着三个儿子,忽然想起朱允炆的世子,那个在赣州城头哭着要娘亲的孩子,现在不知在哪儿,有没有新衣穿,有没有饺子吃。
“陛下在想什么?”江婉荣递过瓣橘子。朱允烙接过塞进嘴里,酸甜的汁水流进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涩。“没什么,”他摸了摸朱文坡的头,“想明年开春,带你们去南京给父皇上坟。”
窗外的鞭炮响了,炸开的火星映在窗纸上,像无数点碎金。朱允烙望着那片亮,忽然觉得,有些事或许就这样了——朱允炆在南方流窜,他在北方治国,兄弟俩隔着千山万水,谁也不碍着谁,也算……另一种活着的法子。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他会摸到袖袋里那块玉佩,吕云瑶给朱允炆的那块,裂痕在月光下像道疤。他总想起赣州城破那天,空无一人的王府,黑漆漆的密道,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二哥,别跑了,回来吧。
北京城里的雪下得绵密,乾清宫的炭火烧得旺,却驱不散朱允烙眉梢的寒。他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是文治六年吕氏被废时的诏书,墨迹被岁月浸得发暗,“残害嫡系”四个字刺眼得很。
“该了的事,总拖着不是办法。”他对着烛火喃喃,指尖划过“吕氏”二字。去年亲征前就想办的事,被朱允炆的叛乱搅黄了,如今南方虽还没平,可父皇的孝期早过,再拖着,倒显得他这皇帝不懂规矩。
江婉荣端着碗饺子进来,见他对着旧诏出神,把瓷碗往案上搁时轻手轻脚的。“陛下在想吕姨母的事?”她拿起诏书看了眼,“文治六年那档子事,宫里老人都知道,吕姨母虽有错,可终究是父皇的妃嫔。”
朱允烙夹起个饺子,没蘸醋就塞进嘴里,烫得直哈气。“朕想恢复她的位份。”他囫囵咽下去,“贵妃,赐个‘释’字,了了这桩公案。”
江婉荣的筷子顿了顿:“陛下为何如此?她当年刺杀十几次啊!而且,你这不是变本加厉鼓励朱允炆吗”
“他要反,总能找到由头。”朱允烙往火盆里扔了块炭,火星溅起来,映亮他眼底的红,“可我大明以孝治天下,父皇的妃嫔葬在凤阳,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传出去像什么话?”他想起文治二十九年,父亲病重时拉着他的手,含糊地说“吕云瑶……被权利迷惑了双眼”。
乐贤五年大年初一的早朝,朱允烙没提南方战事,先念了道圣旨。“世祖文治帝妃吕云瑶吕氏,淑慎有仪,虽曾有过,然先帝念及旧情,朕亦不忍其身后无名。今追复为贵妃,赐号‘释’,遣官往凤阳修缮陵墓,原墓不动,外设石人石马,以彰皇恩。”
殿里静得能听见香炉里的灰簌簌往下掉。于谦出列时,袍角扫过地砖的声响格外清:“陛下此举,合于孝道,利于安定。”他知道这道旨的分量——不仅是给吕云瑶正名,更是给朱允炆递了个台阶,只是这台阶递得隐晦,像冬日里藏在雪下的草芽。
旨意传到南方时,朱允炆正躲在潮州府的破庙里。他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棉袍,就着油灯看斥候抄来的皇榜,纸边被风吹得卷了角,“追复吕氏吕云瑶为世祖贵妃”几个字像冰锥,扎得他眼睛疼。
“糖衣炮弹!”他把纸揉成一团,往地上狠狠一摔。庙里的亲兵吓了一跳,有个老兵嗫嚅道:“王爷,陛下没废您的粤王爵,还……还认了曾经皇后的名分,是不是……”
“是不是想让我束手就擒?”朱允炆猛地站起来,棉袍上的灰簌簌往下掉,“他朱允烙从小就会装!当年在父皇面前装乖,现在装仁孝,以为这样就能让天下人忘了他抢了我的储位?”他一脚踹翻供桌,香炉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到亲兵脸上。
可夜里躺在草堆上,朱允炆却睡不着了。他想起文治六年以前,母亲还没被废时,常拉着他的手去御花园,指着那株玉兰说“等你当了皇帝,娘就把这花移到养心殿去”。后来母亲被押出永寿宫,头发散着,喊着“炆儿要争气”,那声音到现在还在耳边响。
“释”字是什么意思?朱允炆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是释放?是释怀?还是……赦免?他摸了摸怀里的平冤令,那道朱允烙在南京偏殿给的圣旨,边角被摩挲得发亮,却从没敢拿出来示人。
更让他窝火的是,南方的城池见了他的旗号,还是照开城门。惠州知府捧着印信跪在道旁,说“粤王殿下千岁”,却绝口不提“称帝”的事;潮州的乡绅送来粮草,只说是“供奉藩王”,不肯跟着他举反旗。
“都是些墙头草!”朱允炆在帐里骂,可心里清楚,这些人是看在他没被废爵的份上。皇榜里没提削他的王爵,就意味着他还是太祖朱元璋的孙子、世祖朱标的儿子,那些知府、县令不敢公然违抗,只能虚与委蛇。
乐贤五年三月的岭南下起了梅雨,朱允炆的队伍困在大山里,粮草快见底了。有天夜里,他带着亲兵去劫个驿站,刚摸到墙根,就见驿站的灯笼上写着“粤王府供”,是朝廷给藩王的例银转运点。
“王爷,劫吗?”亲兵举着刀问。朱允炆盯着那灯笼,忽然觉得眼晕——这是朝廷的银子,却打着他的旗号,像个笑话。“撤。”他转身就走,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消息传到北京时,朱允烙正在看于谦送来的南方舆图。图上用红笔圈着朱允炆出没的地方,像串散落的珠子。“他没劫驿站?”他指尖点在潮州的位置,那里离驿站不过三里地。
“据说是看了灯笼上的字,掉头走了。”于谦递上密报,“惠州知府说,朱允炆的人现在只敢抢地主的粮,不敢碰官仓。”
朱允烙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涩。“这犟种。”他把舆图推到一边,“让张辅再松松网,别把他逼太狠。”
皇后江婉荣进来时,正听见这话,拿起密报看了看:“陛下是想……”
“朕不想杀他。”朱允烙望着窗外的海棠,新抽的芽被雪压着,却透着股劲,“等他耗够了,或许就回来了。”他想起小时候,朱允炆跟人打架输了,躲在假山后哭,自己把兜里的糖全给他,说“别哭了,我帮你打回去”。
可朱允炆没回来。乐贤五年的夏天,他在梧州打了场小胜仗,占了个县城,却不敢恢复称帝,只挂了“粤王行辕”的牌子。城里的百姓见了他,不跪不拜,只是远远地看,像看个迷路的亲戚。
乐贤五年七月初七那天,朱允炆在县衙的墙上看到张新皇榜,是朝廷派来的官贴的。上面写着“修缮凤阳世祖贵妃墓,凡吕氏族人,可回京入宗籍”。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忽然拔出剑,砍在柱子上,剑刃崩了个豁口。
“这天下,本就是我的。”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堂喊,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像谁在嘲笑他。外面的蝉鸣聒噪得厉害,他忽然觉得累,累得想坐下来,跟朱允烙好好说说话,问问他当年在南京偏殿递平冤令时,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可他终究没问。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就像朱允烙给了他台阶,他却偏要往刀尖上踩,踩着踩着,竟忘了当初为什么要踩上去。
北京的朱允烙听说了梧州的事,没派兵,只是让户部给广东多拨了些赈灾粮。“就说是粤王奏请的。”他对于谦说,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于谦应了,转身要走,又被叫住。“那道废朱允炆王爵的奏疏,”朱允烙望着殿外的云,“再压压。”
云影掠过金砖,像块没干透的墨迹。朱允烙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是常氏留给他的那块,他忽然想起文治帝梓宫里的眼神,像在说“兄弟俩,别太绝”。但与此同时的岭南的广西的一个村里,朱允炆还在密谋着。
乐贤五年十月,岭南的雾裹着腐叶气,黏在朱允炆的蟒袍上。他站在梧州城楼,望着城下涌动的流民,喉间滚出沙哑的喝令:“精壮者留,老弱去!本王管饭!”亲兵们举着褪色的“粤王”旗筛人,三日内竟凑齐三万乌合之众。可没人知道,这些人里七成是张辅调教的旧部——当年东宫亲军的甲胄暗纹还在,只是被烟熏得发灰,像被岁月蒙了层纱。
朱允炆摸着腰里典当行淘来的玉珏,指尖划过裂纹——这是他拿母亲吕云瑶留下的金簪换的军费,却不知玉珏本就是朱允烙让人埋在当铺的饵。“天助我也!”他攥着玉珏对亲兵笑,眼角的褶子里泛着癫狂。队伍开拔时,一个咳嗽的老兵凑过来,指着甲胄上的锈迹嘟囔:“当年东宫灶王爷的铜锅,都比这盔亮堂。”朱允炆踢开他:“老东西懂个屁!”却没看见老兵背过身时,冲暗处比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
军粮车辙故意碾得歪歪扭扭,辎重“丢”得满山都是,连探路的斥候都“碰巧”发现南京城防图——画着“守军不足三万”的墨迹还新鲜。朱允炆盯着图上的朱砂圈,指甲掐进掌心:“南京空虚!这是天要助我复位!”他不知道,城防图边角的蚕丝纹路,和朱允烙案头的密报如出一辙。
大军到南京时,城门洞开得过分安静。城墙上的旌旗稀稀拉拉,风卷着旗角拍打砖石,像无力的叹息。朱允炆勒住马,鼻翼颤动——这是他童年奔跑过的宫墙,砖缝里还嵌着当年他和朱允烙捉迷藏时塞的糖纸。“围城!”他拔剑直指城门,却没发现砖缝里塞着的引线,正被风吹得轻轻摇晃。
喊杀声骤起时,朱允炆的战马惊得立起。原先的“叛军”突然调转枪头,甲胄暗纹在阳光下闪过东宫亲军的标识;南京守军从暗巷涌出,像铁钳夹碎核桃。他身边的亲兵纷纷放下武器,一个青年兵卒摘了盔,露出文治禁军的月牙额饰:“粤王殿下,别打了,我们都是当年先帝的人。”朱允炆的剑“当啷”坠地,这才惊觉三万兵卒里,竟连个真叛贼都没有——全是朱允烙布的局。
被押到南京奉天殿前时,朱允炆的蟒袍沾满泥,却仍梗着脖子。朱允烙坐在御座上,玄色龙袍纹丝不动,目光淡淡扫过他,像看个陌生人。殿角的铜鹤吐着白烟,把两人的沉默烘得发烫。朱允炆突然扑向侍卫腰间的刀,冰凉的刃刚贴上脖颈,就被猛地夺下。他踉跄着摔在阶前,望着朱允烙的靴尖,喉间滚出冷笑:“你早就算计好了?连兵都是你的人?”
朱允烙没说话,只是抬手。两个太监抬来鎏金马车,褥子是金丝织的,角落还摆着蜜饯盒——那是朱允炆十岁时,朱允烙偷从御膳房给他带的零嘴。朱允炆盯着蜜饯,指甲抠进掌心,突然想起乐贤三年,朱允烙在南京偏殿塞给他的给自己母亲吕云瑶的平冤令,边角被他摩挲得发亮,却从没敢拿出来。
马车轱辘碾过青砖,朱允炆靠在褥子上,听着外面的喧闹渐远。车帘缝隙漏进的阳光里,他摸到怀里的平冤令,纸面已经发皱。当年朱允烙说“先帝父皇受辱,但我们无论如何都是父皇的孩子,替我守孝”的声音,和此刻奉天殿的寂静重叠。他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顺着脸往下掉——原来从始至终,自己都是棋盘上的子,连挣扎的力气,都是别人给的。
朱允烙站在城楼上,望着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于谦递来的密报说,朱允炆在车里没闹,只是把蜜饯全撒了。他垂眸看着案上的《大明律》,指尖划过“亲亲相隐”的条目,忽然想起洪武十八年的雪夜,两个孩子在东宫抢着烤红薯,朱允烙被烫了手,还硬说“哥烤的最甜”然后就被自己母后吕氏推开,原来如果没有生在皇家,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暮色漫过慢慢远离南京城,直奔着北京城而且,朱允烙他没下诛杀令,也没提废爵的事,就像没看见朱允炆拔刀的瞬间。因为有些局,困住的不只是野心,还有连当事人都不敢承认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兄弟情。而那辆鎏金马车,载着的是朱允炆的不甘,和朱允烙说不出口的叹息——这天下太大,容得下万里江山,却未必容得下两个朱家儿子的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