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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佐镇的清晨,比林城市区来得更早,也更冷清。

棚屋外,山风裹挟着湿气,吹得石棉瓦屋顶发出“哗哗”的声响。

蔡卫国和张勇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吵醒的,那是项目部通知开早饭的信号。

饭菜简单得令人心酸。几大盆粗糙的玉米糊糊,配上一碟腌萝卜干和几片咸菜,这就是他们一天的开始。

工人们蹲在棚屋外的空地上,用搪瓷碗大口扒拉着,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声响和呼噜呼噜的喝粥声。

蔡卫国端着碗,看着碗里几乎能数清个数的玉米粒,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他想起前世早餐的牛奶面包,或是林城食堂里那碗热气腾腾的米粉,对比强烈。

但他什么也没说,学着工人们的样子,蹲在地上,快速地将玉米糊糊喝了下去。

吃过早饭,老高便带着蔡卫国和张勇,开始了对扎佐公路全线的勘察。

说是勘察,其实就是徒步丈量和肉眼观察。

没有无人机航拍,没有GPS定位,更没有地质雷达。

他们三人沿着蜿蜒的山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山路崎岖不平,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和裸露的岩层。

老高用砍刀在荆棘丛中开路,蔡卫国则手持一根简易的木棍,不时敲击路面和山体,通过声音和手感判断其坚实程度。

“蔡工,你看这地方,一到雨季就垮塌,去年就埋了好几辆运货的板车。”老高指着一处被泥石流冲刷过的陡峭边坡,语气沉重。

蔡卫国走上前,仔细观察着边坡的土质和岩石裂隙。

他用手刨开表层泥土,露出下面的风化岩,指甲刮过,便有细沙簌簌落下。

他脑海中浮现出前世学习的各种地质灾害防治方法,如锚杆支护、格构梁防护、截排水沟等。

但眼下,他手里只有一根木棍和张勇带着的卷尺。

“老高,这坡度太陡,土层又松散,必须做边坡防护。光靠清理是没用的。”蔡卫国沉声说道。

老高苦笑一声:“蔡工,我们也知道要修挡墙,可这石头不好采,水泥也贵,上面批的资金就那么多……”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的引擎轰鸣声从山路拐角传来。

一辆老旧的解放卡车,车厢里堆满了山货,正吃力地向他们这边爬坡。

车轮压在松软的路肩上,明显向外侧一沉,带起一片碎石滚落悬崖。

司机吓得猛打方向盘,车身剧烈摇晃,看得人心惊胆战。

卡车司机探出头,冲着他们喊道:“同志,这路啥时候能修好啊?再跑几趟,我这车都要散架了!”

等卡车颤巍巍地开过去,老高才叹了口气:“看到了吧,蔡工,天天都这样。这路不修,别说发展,连老百姓进出都提心吊胆。”

蔡卫国没说话,他走到刚才卡车打滑的地方,用木棍使劲往下一戳,木棍竟轻松地没入了一大半。

“路基虚浮,压实不够,重车一过就变形。这不光是边坡的问题,整个路基都得重新处理。”

他回头对张勇说:“记下来,K3 200段,路基严重沉降,路面宽度不足,建议整体开挖换填,加宽处理。”

张勇愣了一下,随即奋笔疾书,看着蔡工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

一路上,蔡卫国看到更多令人揪心的场景。有些路段,路基下面就是悬崖,没有任何防护栏。

有些地方,山体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炮眼,那是过去爆破留下的痕迹,但爆破方式显然粗放,留下大量危岩。

他发现了一处山体,表面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缝,一旦雨水渗透,极可能引发大规模滑坡。

他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详细地记录下每一处危险点、每一段路基的土质特征、每一条潜在的排水路径。

张勇则在一旁,用卷尺测量着坡度、宽度,虽然不完全明白蔡卫国的用意,但仍一丝不苟地记录着。

午饭是在路边解决的。老高从包里掏出几个冷硬的红薯和一张烙饼,分给他们。

蔡卫国啃着红薯,又干又噎。正吃着,几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从山间小路上走下来。

他们熟练地踩着悬崖边上仅容一人通过的土路,有说有笑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看着远处山间若隐若现的村落,内心复杂。

他想起前世的野外勘探,有专业的勘探队、先进的设备,还有热腾腾的野餐。

而现在,一切都得靠最原始的方式。

“蔡工,你说我们这路,真能修好吗?”张勇看着那些孩子的背影,吃着饼,有些迷茫地问道。

蔡卫国收回目光,看向张勇,又看了看老高,目光异常坚定:“能。而且必须修好。只要我们把问题摸清楚,总能找到办法。”他知道,扎佐公路的修建,不仅仅是技术问题,更是对意志和毅力的考验,也关系着山里几代人的希望。

当天晚上回到项目部,蔡卫国和张勇累得筋疲力尽。

棚屋里没有电,只能点着煤油灯。

蔡卫国顾不上休息,立刻摊开那几张简陋的图纸,将白天勘察到的数据和问题,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标注上去。

张勇没去睡,也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蔡工,你画的这个……像个笼子。”张勇指着图纸上一处边坡防护的草图问道。

“这叫石笼挡墙,”蔡卫国一边画一边解释。

“我们没有水泥,但山里石头多。用铁丝编成笼子,把石头装进去,层层堆叠起来,既能护坡,又能透水,成本低,施工也方便。”

他开始在脑海中,将前世的先进技术与眼前的实际情况进行艰难的匹配和推演。

没有爆破专家,他得自己研究如何安全高效地进行小规模爆破。

没有专业防护材料,他就思考如何利用当地的石块、木材,构建简易但有效的防护。

他从包里掏出少年宫项目的进度报告,那是他与林城唯一的联系。

他用煤油灯微弱的光,仔仔细细地核对着上面的数据,然后拿起笔,将扎佐这边的初步勘察情况,以及自己对少年宫项目后续装修进度的建议,写在一封给王辰宇的信里。

在信的末尾,他写道:今日见山中孩童行于危崖之上,方知吾辈所为,不只为通途,更为希望。

夜深了,棚屋里只有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和蔡卫国笔尖沙沙的声音。

窗外,山风呼啸,带着扎佐特有的荒凉和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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