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一马当先，催动乌骓来到河滩最前沿。他勒住躁动的战马，战马喷着粗重的鼻息，前蹄重重踏地，溅起泥点。
张飞单手叉腰，如山岳般矗立，对着对岸猛地一声断喝，声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砸向水面：
“呔——！！对面来的！打的可是江东孙伯符的旗号？！领头的，报上名来！”
声音洪亮如同九天惊雷，震得河面似乎都泛起了一圈圈急促紊乱的涟漪，连对岸前排的士卒战马都微微骚动了一下。
蒋钦见对方主将如此气势汹汹地出列叫阵，脸上毫无惧色，反而眼中精光一闪，显露出棋逢对手的战意。
他轻轻一磕马腹，驱策着坐骑向前稳稳踏出几步，立于岸边一块微凸的岩石旁。他拱手抱拳，动作干净利落，朗声应答。
那声音清越激扬，如同金铁交鸣，竟穿透了滚滚的水声，清晰地传到了张飞耳中：
“正是江东吴侯麾下！在下蒋钦蒋公奕，奉我主将令，北上讨伐伪帝袁术逆贼！不知对面威风凛凛的将军，是刘豫州帐下哪位豪杰？还请赐教！”
话音清晰，不卑不亢，自有一番气度。
“俺乃燕人张翼德是也！”
张飞声若雷霆炸响，仿佛要将这河湾的空气都撕裂开。
他报出名号的同时，右手猛地一扬，丈八蛇矛沉重的矛杆带着破风声从他肩头滑落，“咚”地一声闷响。
深深顿插在他身前的泥地里，矛尖直指苍穹，仿佛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宣示着主人的存在。
“蒋钦？”
张飞豹眼微眯，打量着对岸那个身形矫健如猎豹的将领，脸上露出一种审视猎物般的表情，语气里带着一丝遇到值得注意对手的粗豪认同，
“俺听说过你！在江东也是条响当当的好汉子，有几分硬骨头！嘿，你们……来得倒是不慢嘛！”
最后一句，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来自竞争者的揶揄和警惕。
蒋钦闻言，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一丝坦荡甚至带着几分争强好胜意味的笑意。
他挺直了脊背，迎着张飞审视的目光，声音更加昂扬：
“张将军谬赞！讨伐国贼，匡扶汉室，扫清寰宇，我江东热血儿郎，枕戈待旦，岂敢落于人后？！
只是万万没想到，竟在这淮水之畔，与刘豫州帐下赫赫威名的先锋之师相遇，实在是……巧得很呐！”
他将“巧”字咬得微重，目光灼灼，似乎在掂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蕴含的变数。
“哈哈哈哈哈！”
张飞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笑声在河面上翻滚。
“巧？俺看是袁术那厮气数已尽，这最后一块肥肉，谁都想扑上来狠狠咬一口！蒋将军！”
笑声骤歇，张飞猛地收声，铜铃大眼再次锁定蒋钦，语气变得直接而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俺是个粗坯子，直肠子，最不耐烦那些弯弯绕绕的鸟事！既然老天爷让咱们在这鬼地方碰上了，躲也躲不开，不如……打个商量？”
他伸出那根粗壮得如同胡萝卜般的手指，猛地指向东北方向。
那里，越过低矮的丘陵和稀疏的树林，地平线的尽头，隐约可以看到一座城池模糊的轮廓，那正是袁术最后的巢穴，也是他们共同的目标——寿春城。
“看见没？寿春就在那儿杵着呢！袁术那老乌龟虽然淹死在河里喂了王八，可他龟儿子和城里那一窝虾兵蟹将还缩着脖子等死呢！咱们两家，”
张飞的大手在自己胸口和对岸之间用力一挥，
“目标一致，说到底都是挂着汉家的旗号讨逆贼！难不成要在这淮水边上，自己人先掐一架，让躲在暗处的乌龟王八看了天大的笑话？
让城里那些瓮中之鳖，多喘几口他娘的腌臜气？”
他的话语粗俗直白，却直指核心利害。
蒋钦神色一肃，缓缓点头。他完全明白张飞的意思。
曹、刘、孙三方势力在这淮南之地犬牙交错，关系微妙如履薄冰。
此时此地，任何主动挑起的摩擦都可能导致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尤其在他们共同的敌人尚未彻底覆灭之际。
他深吸一口气，河岸带着水腥和焦土味的空气涌入肺腑。
“张将军所言，句句在理！我等皆为汉臣，讨逆扶正乃是本分，岂能做那令亲者痛、仇者快的愚蠢行径？”
他目光直视张飞，提高了声调，
“不知将军有何高明的提议？蒋某愿闻其详！”声音中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态度。
张飞咧开大嘴，露出一口与他黝黑面庞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笑容里充满了野性而纯粹的好战光芒，那是一种遇到值得挑战的对手时的兴奋。
“简单！”他声如洪钟，猛地拔出插在地上的丈八蛇矛，沉重的矛尖划过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
“咱们就隔着这百丈宽的淮水，定个章程！各自进军，各凭真本事！看谁家的儿郎腿脚更快，刀枪更利，能先一步踹开寿春那龟壳城门，把袁家的余孽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揪出来！
如何？”
他眼中跳跃着火焰，
“俺老张最喜欢的就是爽快人！行不行，蒋将军，给个痛快话！”
蒋钦身后，一名身着精良皮甲、留着短须的副将眉头紧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急促提醒：
“将军，小心有诈……隔河约定，变数太大，这张飞乃是出了名的万人敌，性情暴烈……”
蒋钦却猛地一抬手，止住了副将的话语。他非但没有迟疑，眼中反而燃起与张飞相似的、被激起的熊熊斗志！
他猛地驱马再向前半步，几乎踏进了浅水边缘，河水打湿了马匹的前蹄。
他扬首，声音清越高昂，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豪情，清晰地传遍河岸：
“好——！！！张将军快人快语，光明磊落，正合我蒋钦脾性！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如此，我江东子弟今日便与刘豫州帐下的北地豪杰，赌上这一阵！看谁家儿郎能拔得这剿灭伪帝逆贼的最后一功，拿下这首功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