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亮的刀锋在幽暗的灵堂内划出一道森冷的寒光，带着无穷的杀意，笔直地指向陈洛的心口！
张绣整个人因极致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孝服下的肌肉贲张，如同拉满到极限的硬弓，随时可能轰然崩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浸着血沫狠狠挤出：
“曹——操——走——狗！”
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安敢踏我叔父灵堂圣地！安配执我叔父遗物？！给我放下！立刻！放下！”
刀尖随着他手臂的颤抖而微微晃动，寒光吞吐不定，一股如同实质的、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整个灵堂，连摇曳的灯火都为之一窒！
“否则……今日！必让你血溅五步，五脏俱裂！以汝之头颅热血，祭我叔父在天之灵！”
这最后一句，如同最后的诅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仓啷！”
“仓啷啷啷——！”
几乎是张绣拔刀的同时，守卫在灵堂内外的数十名西凉老卒，没有丝毫犹豫，在同一瞬间拔出了腰间的战刀！
一连串密集而冷厉的刀锋出鞘声，如同冰雹砸落铁板，在死寂的灵堂内骤然炸响！森冷的刀光瞬间连成一片，将只身而入的陈洛团团围在核心！
无数双饱含血丝、喷射着怒火与悲愤的眼睛死死钉在他身上，刀尖密密麻麻，如同嗜血的荆棘丛林！
空气紧绷如同千钧之弦，任何一丝微小的异动都可能将其彻底崩断，引发一场血腥的杀戮风暴！
“哈哈。”
面对四周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刀丛，面对张绣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噬人目光，陈洛的神色却如同幽深的古井，没有泛起丝毫波澜。
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帘，目光平静得近乎穿透人心，稳稳地迎上张绣那双被仇恨彻底染红的、几乎失去理智的眼睛。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重锤精心锻打过，沉稳有力地敲打在死寂无声、唯有风声呜咽的灵堂之中，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与心神：
“张将军。”
他开口，声音平稳，仿佛那几乎抵住他咽喉要害的锋利刀尖只是一截无害的枯枝，
“陈某若真是曹操的说客，或是存心要对将军不利，”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四周闪烁的刀光，
“何须单枪匹马，深入你这刀山剑林、万军拱卫的险地？又何须……不远千里，冒着风雪严寒，持此剑而来？”
他微微抬了抬捧着剑的双手，那古朴的剑鞘在昏黄灯光下折射出沉重的光泽。
话音未落，在张绣和所有西凉兵卒极度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陈洛的手臂猛地一扬——
竟是将那柄珍贵无比、承载着张济所有遗志与威望的佩剑，连鞘朝着张绣脚前的青砖地面，重重地、毫不犹豫地掷了下去！
“哐当——！”
一声沉重而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死寂的灵堂中如同惊雷炸响！
剑鞘与坚硬的青砖猛烈碰撞，激起几点冰冷的火花，甚至微微弹跳了一下，才横躺在冰冷的地面。
那声音，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连摇曳的灯火都为之剧烈一晃！
“此剑，今日物归原主！”
陈洛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穿云裂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瞬间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陈某此来，非为献此遗物邀宠取信！更非为那曹贼充当说客！乃是……”
他猛地踏前一大步，目光如两道刺破迷雾的闪电，死死钉住张绣那双被狂暴怒火和深深迷茫充斥的眼睛，声音陡然化作炸响在耳畔的惊雷：
“——要你！张绣！张佑维！看清当下！想明未来！”
陈洛的声音如同重锤擂鼓，字字千钧，狠狠砸向张绣的灵魂深处，
“我问你！若张济将军英灵此刻就在此堂上！他老人家会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己心中难以化解的私仇愤懑！
为了一时泄愤的快意！便要将这宛城内外，无数追随他多年、忠心耿耿、历经百战的西凉子弟！
要将这宛城之中，无数无辜的妻儿老小、无辜黎民百姓！统统拖入曹军复仇的滔天火海！为你一人之恨，尽数殉葬吗？！”
陈洛的声音越发激昂，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痛惜，
“他会允你闭门自守，坐困愁城，最终引火自焚，将他一生戎马、浴血拼杀挣下的这点基业！
将他张氏一门的血脉香火！将他这用性命换来的‘建忠将军’忠义清名！统统付之一炬，化为齑粉，沦为天下笑柄吗？！回答我！张佑维！”
声声质问，如同千斤重鼓，接连不断地、狠狠地砸在张绣的心坎之上！
他浑身如遭电亟，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巨力击中！手中那柄曾指向陈洛的雪亮钢刀，刀尖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细微的嗡鸣。
眼前，叔父张济那张威严刚毅、却又在私下里对他流露出无尽慈爱的面孔，骤然变得无比清晰，往日谆谆教诲的话语如同滚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回响：
“绣儿……为将者，肩头担着的，是麾下万千将士的身家性命！是身后一方水土的安宁！”
“我西凉大好男儿，宁可堂堂正正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绝不可憋屈屈辱地自戕而亡！那是懦夫行径！”
……
一股巨大的、如同滔天冰水般的愧疚与茫然，骤然从天灵盖浇灌而下，瞬间将他心中那熊熊燃烧、几乎要吞噬一切的复仇之火浇灭了大半！
复仇的狂热急速消退，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冰冷和巨大的空虚。
他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脖颈，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压抑而沉重的喘息。
那指向陈洛的刀尖，终于缓缓地、无力地垂落下来，锋刃上的寒光也仿佛黯淡了几分。
“你……”
陈洛敏锐地捕捉到了张绣眼中那瞬间的恍惚与松动，如同老练的猎人找到了突破口。
他毫不放松，立刻趁热打铁！
右手果断地探入怀中，摸索了一下，随即猛地抽出一卷用油布包裹、显然饱经风霜的羊皮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