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冰块,每一寸都弥漫着压抑与绝望的气息。霍雨浩静静地站在阴影交汇的角落,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他的目光从贝贝紧锁的眉头,移到徐三石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最后落在和菜头那双被仇恨染红的眼睛上。师兄们激烈的争吵声在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砸在他的心口。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他的胸腔中翻涌——他应该站出来,用他惯有的温和与理智去调解,去安抚这些与他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兄长。他们是唐门的支柱,是史莱克的荣耀,不该如此剑拔弩张。然而,就在这念头脑中升起的瞬间,一股更强大、更冰冷、完全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极北之地的万载玄冰,瞬间将他的冲动冻结,将他的情感隔离。
他的意识清醒地被困在这具躯壳里,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看着“自己”无动于衷。这种灵魂与肉身的割裂感让他感到一阵恐慌。他曾在精神之海中无声地呼喊:“天梦哥!冰帝!我这是怎么了?是我的精神之海出了问题吗?”
得到的回应却是天梦冰蚕困惑而确定的声音:“雨浩,奇怪了……你的身体和精神之海都非常平稳,魂力流转正常,没有任何外力入侵或紊乱的迹象。”
冰帝清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确实如此。从我们的感知来看,你的状态甚至比平时更加稳定,那股让你冷静的力量……仿佛源于你自身。”
源于自身?霍雨浩在心中苦笑。这怎么可能?他看着徐三石师兄因为玄冥宗覆灭、天魂帝国沦陷而痛不欲生,看着和菜头师兄被日月帝国皇室的血海深仇吞噬理智,他感同身受,他的心在滴血。可为什么,他的身体,他的声音,却像被另一个灵魂接管了一样?一个冷酷、理智、算无遗策的灵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不知不觉中罹患了精神分裂的症候。
就在贝贝试图以大师兄的威严压制场面却收效甚微时,霍雨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动了。他迈步从阴影中走出,步伐稳定得没有一丝涟漪。原本嘈杂的议事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平日里最为温和的师弟身上。
他的视线首先落在了情绪最为激动的徐三石身上。徐三石正挥舞着手臂,嘶吼着要集结旧部,哪怕孤身一人也要杀回天魂帝国故土,与日月帝国军队同归于尽。
“三师兄。”霍雨浩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锥刺穿了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徐三石的话语戛然而止,愕然地看向他。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霍雨浩的话字字清晰,冰冷无情,仿佛来自极北之地的核心,“冲动和义气,无法挽回逝去的宗门,也无法光复沦陷的国土。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唐门的存续,是身边这些信赖我们、追随我们的弟子们的性命。你这样的行为,与送死何异?除了让唐门白白损失一位顶尖战力,让亲者痛仇者快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徐三石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霍雨浩嘴里说出来的。他张了张嘴,一股怒火直冲顶门,想要厉声反驳:“霍雨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然而,话到嘴边,他却猛地噎住了。他看着霍雨浩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面没有丝毫往日的温情,只有一片绝对的冷静与……一种令他心悸的威严。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玄冥宗已经烟消云散,天魂帝国也已成为了历史,他如今和霍雨浩一样,从某种意义上说,都是一介白衣。而霍雨浩,这个他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少年,此刻身上散发出的魂力波动与精神压迫,竟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自己并非身处熟悉的唐门议事厅,而是陷入了一个由对方精神力构筑的、冰冷彻骨的领域之中。
“你……”徐三石的脸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所有的愤怒、不甘与悲痛,都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带着屈辱的闷哼。他不是蠢人,他知道霍雨浩说得残酷,却是事实。在绝对的实力和理智面前,他的悲愤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好!”这一个字,几乎是从徐三石的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与泪的苦涩。他不再看霍雨浩,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就要离开。
“带三师兄回去休息。”霍雨浩话音一落,早已侍立在一旁的四名唐门精英弟子立刻上前,他们眼神坚定,动作恭敬却不容置疑地围在了徐三石身边。他们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紧紧锁定着徐三石,既是为了防止他冲动之下私自离开,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
这些弟子加入唐门的时间或许不算最长,但他们早已将唐门的荣耀与信念刻入了骨髓。唐门门规第一条,如同铁律般深植于心:“凡唐门弟子,受命之日,当忘其家;临阵之时,当忘其亲;闻鼓之声,当忘其身。任务所在,虽九死其犹未悔!”在他们心中,唐门的利益高于一切,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生命。执行霍雨浩——这位在门内威望日益高涨的副掌门的命令,是他们不容推卸的职责。
解决了徐三石的问题,霍雨浩那冰冷的目光,如同精准的箭矢,转向了站在另一侧,浑身散发着暴戾气息的和菜头。
“二师兄。”霍雨浩的称呼依旧,但语气中已无半分暖意,“我知道,你是日月帝国的皇子,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皇室的血脉,你的心中埋藏着父母族人被篡逆者屠戮的滔天仇恨。这份仇恨,刻骨铭心,我无法体会,更无权要求你放下。”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给和菜头,也给自己一丝缓冲,但接下来的言辞却更加锋利,直指核心:“但是,二师兄,请你清醒地认识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史莱克学院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高材生,是唐门不可或缺的魂导器支柱!你的肩上,担负着史莱克未来的期望,担负着唐门上下数百人的生死存亡!你的责任,是让唐门在这乱世中生存下去,发展壮大,而不是为了你个人的血海深仇,将整个唐门拖入与日月帝国这个庞然大物的战争泥潭,最终导致宗门覆灭,所有人为你陪葬!”
霍雨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寒意:“这一次,我看在往日情分,也念你初闻剧变心神激荡,只作警告。若再有下一次,你试图利用唐门资源,或因个人仇恨将唐门置于险境……”霍雨浩缓缓抬起头,那双灵眸之中不再是往日的清澈与温和,而是迸射出犹如实质的冰冷杀意,仿佛极北核心的永冻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议事厅,“……那么,二师兄,就别怪做师弟的心狠,只能请你提前一步,去与你的父母族人见面了。”
“……”和菜头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他从未在小师弟身上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气势。那不仅仅是魂力的压迫,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绝对碾压,一种仿佛能洞悉他所有想法、掌控他生死的冰冷意志。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再有丝毫异动,霍雨浩真的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那份杀意,真实得让他灵魂战栗。他体内奔腾的复仇火焰,在这绝对零度般的寒意面前,竟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始终高昂的头颅,声音干涩而嘶哑:“我……明白了,小师弟。”
霍雨浩微微颔首,不再多看和菜头一眼,仿佛刚才那番蕴含着极致威胁的话语并非出自他口。他转向大师兄贝贝,语气依旧平稳:“大师兄,安抚同门、稳定局面的工作,还需你多费心。我需要去查看一下外围的防御魂导器阵列。”
贝贝看着霍雨浩,眼神复杂无比。他看到了霍雨浩化解了危机,手段果决有效,但他更看到了霍雨浩身上那令人不安的陌生感。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点了点头:“……辛苦了,雨浩。这里交给我。”
霍雨浩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议事厅,将那一片死寂与复杂的目光留在身后。没有人知道,在他那冰冷的外表下,那个真正的霍雨浩,正在无声地呐喊和挣扎。
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另一边,天魂帝国的故土之上,另一股势力也在悄然崛起。
维娜公主,这位曾经高贵优雅的帝国明珠,如今脸上褪去了稚嫩,多了几分坚毅与风霜。在宗主兼未婚夫龙傲天及其本体宗的鼎力支持下,她展现出了非凡的政治手腕与韧性。他们以残存的本体宗力量为核心,如同一个强大的磁石,开始艰难地吸附、整合那些在日月帝国的铁蹄下幸存下来,或是侥幸逃脱的宗门与魂师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