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一声低沉的咆哮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说话的是和菜头，他壮硕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铜铃般的双眼中燃烧着几乎要喷薄而出的仇恨火焰。他猛地一拍桌子，厚重的檀木桌面发出一声闷响。“日月帝国的铁蹄已经踏遍了大半个大陆！我们唐门难道就要像缩头乌龟一样，在这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完成所谓的‘统一大业’吗？我办不到！”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议事厅内回荡，带着一种孤狼般的凄厉与决绝。曾经，他是日月帝国尊贵的皇子，拥有着光辉的未来。然而一夜之间，徐天然父辈的叛变，将他从云端打入地狱，至亲惨死，家国尽失，他从此只能顶着“和菜头”这个粗陋的名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这份血海深仇，早已融入他的骨髓，成为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活下去的意义，就是看着徐天然从那个他窃取的宝座上摔下来，粉身碎骨。
“菜头，冷静点。”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贝贝。他端坐在主位，一身蓝衣依旧整洁，只是眉宇间笼罩着难以驱散的疲惫。他轻轻摩挲着指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和菜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你要清楚，如今的日月帝国，统一斗罗大陆已是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阻挡。螳臂当车，除了被碾得粉碎，还能有什么好结果？”
贝贝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他虽然没有完全继承其祖穆恩那洞悉世事的深邃目光，但也绝非短视之辈。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唐门如今的处境是何等如履薄冰。表面上，唐门凭借暗器与初兴的魂导器技术，以及在魂师大赛上积累的声望，俨然是大陆上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生力量。但他深知，这层光鲜的外衣之下，是何等的脆弱。
日月帝国之所以至今没有对唐门这根“肉中刺”动手，绝非忌惮唐门本身那点可怜的实力。随便派出一两名九级魂导师，带着一支精锐的魂导师小队，就足以将现在的唐门从地图上彻底抹去。帝国高层按兵不动的唯一原因，是唐门身后那尊庞然大物——史莱克学院。
在日月帝国那些老谋深算的掌权者眼中，唐门与史莱克学院根本就是一体的。唐门的核心成员，几乎全是史莱克学院倾力培养的顶尖天才；唐门的诸多资源，背后也隐约有着史莱克的支持。他们甚至认为，唐门就是史莱克学院推向前台的一个“挡箭牌”，一个试探日月帝国态度和底线的棋子。投鼠忌器，正是这份对史莱克学院深不可测底蕴的忌惮，才让唐门得以在夹缝中喘息至今。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贝贝！你忘了穆老的遗志了吗？忘了我们唐门创立之初的信念了吗？”和菜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却是不甘的质问。
“我没忘！”贝贝的声音陡然提高，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正是因为我没忘，我才更不能带着大家去送死！穆老希望看到的是唐门传承不息，是希望的火种得以留存，而不是为了一个注定失败的结局，让所有弟子白白牺牲！”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霍雨浩。那个曾经在队伍中最富激情、也往往能创造奇迹的少年，此刻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年前他独自归来后，就变得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疯狂的修炼之中，几乎不再参与唐门的具体事务管理和高层决策。他的修为倒是因此突飞猛进，已然达到了八十二级魂斗罗的惊人高度，成为了唐门名义上的第一战力。可这份强大，却似乎与他，与唐门，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没有人知道他独自经历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如今究竟在想什么。他那双灵眸深处，有时会掠过一丝极淡的、仿佛超脱物外的冷漠，仿佛在俯瞰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贝贝有时会暗自心惊，这背后，是否真的有那双操控大陆命运的无形之手在施加影响？
“牺牲？”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刺骨的嘲讽。是徐三石。他斜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那面散发着幽幽玄光的玄武盾，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贝贝，你告诉我，什么样的牺牲算是值得？像我的家族，我的宗门那样，被日月帝国连根拔起，男女老***犬不留，这样的牺牲，算是为了大陆和平的‘荣幸’吗？”
徐三石的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他曾是斗罗大陆顶级宗门的天之骄子，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王爷，前程似锦，逍遥快意。可一夜之间，宗门覆灭，家族倾颓，他從雲端跌落，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那份从顶峰坠落的失重感，与和菜头一般无二。这份刻骨的仇恨，让他与和菜头成了最坚定的主战派，成了彼此唯一能理解那份彻骨寒痛的知己。
“为了最终的胜利，为了推翻暴政，一部分人的牺牲是必要的，也是他们的光荣！”和菜头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他眼中血丝密布，那平日里憨厚耿直的面容，此刻竟隐隐透出一股近乎疯狂的邪气。极端的情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了他的心志。
徐三石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声音沙哑而坚定：“我同意。有些仗，明知道会死，也必须去打。否则，我们苟活于世，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
“够了！”
一声清冷的娇叱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一直沉默旁观的江楠楠猛地站起身，她绝美的脸庞上此刻布满了寒霜，那双曾经温柔似水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失望与心痛。她先是看向状若疯狂的和菜头，又看向一脸决绝的徐三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牺牲一部分人？为了大陆的和平是他们的荣幸？徐三石，和师兄，你们……你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两人的心脏，看看里面究竟住着怎样的魔鬼。“那些弟子，他们信任我们，加入唐门，是为了学艺，是为了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是为了让你们打着‘崇高’的旗号，把他们推向必死的战场！你们有没有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为了你们口中的‘光荣’去死？他们的父母、妻儿，又会不会认为这是一种‘荣幸’？”
坐在江楠楠身边的唐雅，此刻也缓缓抬起了头。这位唐门的掌门，曾经的活泼与灵动早已被沉重的责任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与悲哀。她看着自己曾经最亲密的伙伴，声音低沉而清晰：“菜头，三石，你们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你们口口声声为了正义，为了复仇，可你们现在所思所想，与当年毁灭你们家族的刽子手，在本质上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他人性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贝贝，最终落在霍雨浩那沉默的背影上，继续说道：“而且，现实情况你们比谁都清楚。我们唐门的魂导器研发，因为核心材料的断绝和日月帝国的技术封锁，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目前最高只能稳定制作五级魂导器。凭借这些，加上我们有限的魂师力量，去对抗一个拥有九级魂导师团、高阶魂导器阵列，以及数百万钢铁雄师的庞大帝国？这不是勇敢，这是自杀，是拉着整个唐门为你们的私人恩怨陪葬！”
唐雅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燃烧的火焰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和菜头与徐三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徐三石猛地站起，身下的椅子因为他的巨力而向后滑倒，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唐雅！你说什么？你说我们和那些刽子手一样？”
“难道不是吗？”江楠楠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眼中满是痛心与决绝，“为了自己的目的，视他人生命为草芥，这就是你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这样的唐门，还是我们当初一起建立的，那个想要庇护弱者、秉持正义的唐门吗？”
议事厅内，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边，是以贝贝、唐雅、江楠楠为代表的现实派。他们考量的是宗门的存续，是门下数百上千名弟子及其家庭的安危。他们看清了历史的洪流不可逆转，选择蛰伏，保留火种，以待天时。这并非懦弱，而是一种在绝境中更为艰难的、背负骂名的担当。
另一边，是以和菜头、徐三石为代表的复仇派。他们被国仇家恨所驱使，个人的情感与痛苦已经凌驾于组织集体的生存之上。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反击，哪怕这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生命和整个唐门的根基。极端的仇恨，已经让他们在某些层面上，趋近于他们憎恶的敌人。
而霍雨浩，则仿佛成了一个独立的第三方。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选择了超然物外。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或许是一种更深远的谋划，或许是一种心灰意冷的疏离，他的存在，为这场分裂更添变数。
这场争吵，已经不再是理念之争，而是上升到了人格与道路的彻底否定。
和菜头死死盯着唐雅和江楠楠，胸膛剧烈起伏，半晌，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们贪生怕死，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为正义而战，那这唐门，不留也罢！”
徐三石没有说话，但他紧握的拳头和冰冷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他弯腰扶起椅子，却没有再坐下，而是转身，与和菜头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