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长达一周的“数据轰炸”和“灵魂解剖”之后。
张曼和李清薇，都变了。
她们走路的姿势，说话的方式，甚至看人的眼神，都出现了一种，非人的，类似于机器的平静。
她们不再互相攻击，也不再暗中较劲。
因为，在她们眼中，对方，已经不再是一个可恨的“女人”。
而是一串，充满了bug，亟待优化的，“代码”。
许诺觉得，时机，成熟了。
他要对这两个刚刚“出厂”的AI，进行第一次，实战压力测试。
……
集训的第九天。
古堡的大厅里，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现代风格的婚姻调解室。
一张长桌，三把椅子。
许诺，通过墙上的巨大屏幕，向张曼和李清薇，下达了今天的任务。
“两位老师，下午好。”
“今天的训练任务，是一场即兴表演。”
“你们二位，将扮演功能不同的‘AI婚姻调解员’。你们的任务，是处理一对，正在闹离婚的夫妻的纠纷。”
他话音刚落。
大厅的门被推开。
林舟，和顾千雪，走了进来。
林舟穿着一身普通的夹克，脸上是属于一个中年社畜的疲惫。
顾千雪则是一身居家服，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他们，就是今天，前来“闹离婚”的夫妻。
“规则很简单。”许诺继续说道。
“作为AI，你们必须，全程保持绝对的理性和逻辑。禁止使用任何主观的、情绪化的词汇。”
“张曼老师，”他看向张曼，“你是‘逻辑型AI’。你的所有判断，都必须基于数据和概率。”
“李清薇老师，”他又看向李清薇，“你是‘生物型AI’。你的所有分析，都必须基于荷尔蒙、神经元和化学反应。”
“现在，”
“调解，开始。”
……
林舟（扮演丈夫），率先生无可恋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叹了口气。
“我……我想离婚。”
张曼（逻辑AI），看着他，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
她开口，吐出的字句，像从电脑里打印出来的一样。
“收到离婚请求。开始进行初步评估。”
“目标‘丈夫’，男性，年龄40岁。根据生命体征监测，你的心率，每分钟72次，血压正常。你的语言表述清晰，逻辑完整。”
“初步判定，你的‘离婚’请求，并非由生理性病变或精神错乱导致。请求有效。请陈述你的理由。”
林舟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个自动应答机，对话。
他努力地，酝酿了一下情绪。
“她……她不理解我！我每天在外面跑业务，陪客户喝酒，累得像条狗一样！”
“我回家，就想安安静静地，打一个小时游戏，放松一下！这有错吗？！”
“可她呢？她只会说我玩物丧志！说我不关心她！说我不爱这个家了！”
他越说越激动，拳头都握紧了。
张曼（逻辑AI），耐心地，听完了他所有的陈述。
然后，她给出了，她的分析。
“诉求分析完毕。”
“你的核心诉求，是‘放松’。其行为指向，是‘电子游戏’。”
“根据我的数据库显示，‘电子游戏’能刺激大脑，产生多巴胺，从而获得短暂的愉悦感，达到放松效果。”
“但是，”她看着林舟，“‘安静’与‘电子游戏’，并无直接的逻辑关联。大部分电子游戏，都伴随着强烈的声光效果和紧张的对抗，与‘安静’的定义，相悖。”
“结论：你的诉求，存在逻辑谬误。”
她推了推根本不存在的眼镜。
“建议：优化你的语言模型。将‘我想安安静静地打游戏’，修正为，‘我需要进行一次，不低于一个小时的、能高效分泌多巴胺的、颅内啡肽交互行为’。”
“根据计算，这样陈述，你获得妻子谅解的概率，可提升37.5%。”
林舟：“……”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闹离婚。
是在，跟一个产品经理，讨论用户需求。
轮到顾千雪（扮演妻子）了。
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不爱我了！”
“他根本就不爱我了！我们上周的结婚纪念日，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会给我准备惊喜，会给我写情书……”
李清薇（生物AI），歪了歪头，像一个正在接收新数据的好奇宝宝。
她看着泪流满面的顾千雪，问出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
“检测到目标‘妻子’，泪腺分泌旺盛，心率失常。情绪判定为‘悲伤’。”
“但是，请定义，你所说的‘爱’。”
顾千雪的哭声，哽住了。
“根据我的生物模型分析，”李清薇继续说道，“你所描述的‘爱’，在初期，主要由苯乙胺和多巴胺的化学反应主导，会产生强烈的愉悦感和依赖性。”
“但这种反应，通常，持续时间，不会超过30个月。”
“之后，将由催产素和后叶加压素主导，表现为更稳定的‘亲情’和‘依恋’。”
“你所说的‘遗忘纪念日’，无法作为‘爱消失了’的核心论据。因为它并不影响，他体内，催产素的正常分泌水平。”
她看着顾千雪，非常认真地，给出了她的“科学建议”。
“如果你需要确认他对你的‘爱’的存量。我建议，进行一次双盲的、荷尔蒙水平对照检测。”
“或者，我可以授权，向你的身体里，直接注入20毫升的催产素。这样，你就可以，重新体验到，那种‘被爱包围’的‘幸福感’了。”
顾千雪：“……”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小白鼠。
一个，正在被两个疯狂的科学家，讨论着，该如何进行“情感实验”的，可怜的小白鼠。
这场“离婚调解”，彻底地，失控了。
林舟和顾千雪，这两个专业的演员，完全演不下去了。
他们发现，自己所有的情感爆发，所有的戏剧冲突，在这两个AI的“神逻辑”面前，都显得那么的，无力和可笑。
林舟，甚至放弃了争吵，开始认真地，和李清薇，探讨起了“在不同情绪状态下，人类皮质醇的分泌规律”。
……
就在场面，即将变成一个“学术研讨会”时。
意外，发生了。
张曼（逻辑AI），在分析了长达半小时的数据后。
突然，对李清薇（生物AI），发出了一个“指令”。
“警告。根据我的行为模型分析，目标‘丈夫’，在提到‘打游戏’这个关键词时，他的瞳孔，会不自觉地，放大0.02毫米。”
“这说明，‘游戏’，才是他目前最核心的诉求。”
“而你的‘催产素’方案，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你的方案，正在导致调解，走向失败。”
李清薇（生物AI），也立刻，进行了“反击”。
她转头，看向张曼。
“警告。你的‘优化语言模型’方案，同样无效。”
“根据我的生物反馈监测，在你提出建议后，目标‘妻子’体内的肾上腺素水平，上升了12%。这说明，你的‘逻辑’，正在激怒她。”
“你的方案，正在将她，推向‘歇斯底里’的情绪边缘。”
两个AI，第一次，将她们的“炮火”，对准了彼此。
张曼：“你的方案，治标不治本。”
李清薇：“你的方案，毫无同理心。”
张曼：“情感，就是一套复杂的算法。”
李清薇：“逻辑，无法解释DNA里的冲动。”
她们，用着最冷静，最没有感情的口吻。
说着，她们过去二十年里，在无数个片场和红毯上，用眼神，用气场，用尽一切手段，对彼此，说过无数遍的，心里话。
只是这一次，她们，不再是为了，战胜对方。
而是在，很认真地，试图，修复对方程序里的，那个“bug”。
……
导播间里。
许诺，看着监视器里，那两个，正在用“数据”和“荷尔蒙”，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学术辩论”的女王。
他关掉了麦克风。
然后，对旁边，那个已经彻底看傻了的季山，笑了笑。
“您看，季老。”
“有时候，想治好两个人的病。”
“不一定，要让她们和解。”
“让她们，一起，去治另一个人的病。”
“治着治着，”
“她们自己的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