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毅办公室里那滩褐色的咖啡渍，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保洁阿姨清理干净。
但冯毅心里的那摊污渍，却在不断扩大，蔓延。
他从业十年，处理过无数棘手的公关危机，扳倒过数不清的竞争对手，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正在朝着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方向滑去。
那个叫《午夜香槟》的精神病预告片，像一个病毒，在短短二十四小时内，席卷了整个中文互联网。
它的播放量，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突破了一千万、三千万、五千万……
相关的梗图、二次创作视频、和各种“人类迷惑行为”挑战，层出不穷。
“心疼顾千雪”和“许诺滚出导演圈”这两个他曾经亲手策划，用来攻击对方的词条，如今被网友们以一种狂欢和解构的方式，玩出了新的花样。
它们不再是负面新闻，而成了一种亚文化符号。
就像人们提起某个著名鬼畜明星，第一反应不是他的黑料，而是他带来的快乐。
“老板，情况……不太对。”
精英下属站在冯毅面前，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现在全网都在讨论这部电影，热度已经超过了同期所有好莱坞大片。虽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在骂，在嘲笑，但……这热度太吓人了。”
“他们在赌，”下属划开平板，屏幕上是一个著名论坛的投票贴，“赌这部电影的评分，能不能跌破人类电影史的下限。目前，赌它评分低于2.0的赔率，已经低到了一赔零点一。”
“一群疯子！”
冯毅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纯金摆件嗡嗡作响。
他终于意识到，他犯的那个致命错误是什么了。
他用传统的战争逻辑，去对付一个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恐怖分子。
他以为自己是在第五层，俯瞰着第一层的傻子。
殊不知，对方根本不在这个楼里，对方在地下室，随时准备引爆煤气罐，把整栋楼都给炸了！
“不能再等了。”冯毅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想玩火，那我就让这把火，把他们自己烧成灰！”
他站起身，开始下达一连串冰冷的指令。
“第一，联系所有合作的媒体和营销号，立刻发通稿，给我从专业角度，把这部电影批倒批臭！就说它侮辱电影艺术，荼毒青少年审美！把调子给我定死！”
“第二，水军全部启动！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所有平台刷差评、刷抵制！我要让任何一个对这部电影产生好奇的路人，点开评论区，看到的全是世界末日！”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冯毅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冬的冰，“立刻联系各大院线的负责人。告诉他们，任何影院，如果敢给《午夜香槟》超过百分之五的排片，那我们公司未来一年所有发行的影片，都将不会再与他们合作！”
这是他的王牌。
是资本最直接、最粗暴，也最有效的降维打击。
他要让这部电影，连出现在大银幕上的机会，都没有！
他要让许诺和顾千雪所有的疯狂和投入，都变成一场空前绝后的线下笑话！
……
与冯毅办公室里那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截然相反，许诺的总统套房里，一片祥和。
电影已经杀青，进入了最后的剪辑阶段。
当然，所谓的剪辑，就是许诺用他从系统商城里，花光了所有“艺术点数”兑换来的【史诗级灾难剪辑术】，将所有素材以一种最反人类、最不适的顺序，拼接在一起。
此刻，他正和剧组的核心成员，围坐在一起，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锅底，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林舟小心翼翼地涮着一片毛肚，遵守着“七上八下”的古老法则。他还是有些紧张，时不时就掏出手机看一眼网上的评论，然后脸色就白一分。
特效师小刘和摄影师王大炮，则在激烈地讨论着，他们在这部电影里的“创作”，能不能被当成反面教材，写进未来的教科书里。
顾千雪自己调着麻酱，动作优雅，神情淡然。仿佛外界那些足以让任何一个明星精神崩溃的舆论风暴，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不在乎再死一次。
“许导，”周岚放下手机，神情凝重地走过来，“刚收到消息，冯毅开始全面绞杀了。各大院线都受到了压力，明天给我们的排片，估计会低到惨不忍睹。”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许诺。
许诺从滚烫的锅里捞起一块肥牛，吹了吹，塞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排片？谁说我们需要排片了？”
周岚一愣：“不……不需要排片？我们不上映了吗？”
“上，当然要上。”许诺又夹起一颗鱼丸，“但不是在电影院上。”
他放下筷子，看着一脸错愕的众人，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周总，你去联系B站的负责人。告诉他们，《午夜香槟》，我们不走院线，我们做纯线上发行。”
“并且，在上映的首周，所有用户，免费观看。”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免费？！
线上？！
他们花了上千万，拍了一部电影，不为了票房，就为了……请全国人民免费看一场乐子？
“许导，你……”周岚已经无法理解许诺的脑回路了。
“冯毅想用院线卡死我们，那我们就掀了桌子，不跟他玩了。”许诺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他想让我们死在线下，那我们就去线上，开一场最盛大的狂欢派对。”
“他用资本的力量打压我们，那我们就用互联网的力量，去消解他。”
“这是人民的战争。”
那一刻，林舟看着眼前的许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明白这位导演了。
他不是疯了。
他是在用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在进行一场战争。
一场，对抗整个世界既定规则的战争。
夜，深了。
距离《午夜香槟》正式在B站上线，还有最后六个小时。
网络上的狂欢和谩骂，达到了顶峰。
无数人定好了闹钟，准备在零点，第一时间涌入，见证这场华语电影史上的“奇观”。
总统套房的阳台上，许诺和顾千雪并肩站着，看着城市的夜景。
“怕吗？”许诺问。
“以前怕。”顾千雪拢了拢被夜风吹乱的长发，轻声说，“但现在不怕了。”
“大不了，就当是为这个无聊的世界，放了一场足够盛大、足够绚烂、也足够愚蠢的烟火。”
她转过头，看着许诺的侧脸。
“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真的有把握吗？”
许诺没有回答，他只是伸出手，指向远处夜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
“你看那月亮。”
顾千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有时候，当所有人都说那是太阳的时候，”许诺的声音，在清冷的夜风中，清晰而有力，“你不必去争辩。”
“你只需要，静静地等待天亮。”
“等到真正的太阳升起时，所有人，自然会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