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不好了！”
助理小陈连滚带爬地冲进片场，脸上写满了世界末日般的惊慌。
当时，剧组正在拍摄一场外景戏。
许诺正指导着林舟，如何用一种“既想奔跑又怕扯到蛋”的纠结姿势，去追一辆即将开走的公交车。
“许导，投资方……张总，刚刚打电话来，说要撤资！”小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整个片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周岚。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名义上的投资方张总是周岚找来的朋友，但实际上，这部电影最大的金主，就是顾千雪自己。
周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迅速走到一旁，拨通了电话。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
“张总被他老婆抓回去了，”她声音干涩地对许诺说，“他老婆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我们这个项目，说我们是诈骗团伙，再敢投一分钱就离婚。”
“而且……”周岚深吸一口气，“我刚得到消息，是冯毅。他找人把我们剧本的核心创意透露给了张总的老婆，还添油加醋，说我们就是拉着顾千雪一起疯，准备洗钱跑路。”
又是冯毅。
这个名字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总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撤资，对于一个剧组来说，无异于釜底抽薪。
原本就紧巴巴的预算，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剧组里，人心开始浮动。
王大炮抚摸着他心爱的婚庆摄像机，眼神闪烁。
特效师小刘已经开始用手机偷偷浏览招聘网站。
就连一直充满干劲的林舟，脸上也布满了阴云。他好不容易得到的男主角，难道就要这样胎死腹中了吗？
“还差多少钱？”
一个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是顾千雪。
她摘下了脸上的墨镜，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周岚报出一个数字。
一个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
“我来出。”顾千雪毫不犹豫地说道。
“千雪，你疯了！”周岚失声道，“你自己的情况……这笔钱投进去，要是打了水漂，你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我现在，不也跟一无所有差不多吗？”顾千雪自嘲地笑了笑，“反正已经烂到底了，不如烂得更彻底一点。”
她看向许诺，眼神异常坚定。
“许导，这部电影，必须拍完。”
许诺凝视着她，第一次，他从这个女明星身上，看到了一种近乎悲壮的孤勇。
他点了点头。
“放心，不仅要拍完，”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还要把它拍成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他拍了拍手，对所有人喊道。
“转场！回棚里！今天这场戏不拍了，我们提前拍下一场！”
“拍哪场？”副导演疑惑地问。
许诺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拍葬礼。”
“男主角的葬礼。”
……
摄影棚内，被重新布置成了一个灵堂。
冯毅送来的那个花圈，被堂而皇之地摆在了正中央，只是挽联被许诺亲手换掉了。
左边是：向死而生。
右边是：破而后立。
横批，依旧是那四个大字：开机大吉。
林舟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躺在一具剧组用木板临时搭建的、看起来极其不靠谱的“棺材”里。
他很迷茫。
他不知道一个死人，应该做什么表情。
是不是应该憋着气？
“不用憋气，正常呼吸就行。”许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现在不是尸体，你是一个‘旁观自己死亡’的灵魂。”
“想象一下，”许诺引导着他，“你跳出了自己的身体，看着亲朋好友为你哀悼，看着这个世界因为你的离去而产生一丝丝涟漪。你心里是什么感觉？是不舍？是解脱？还是……觉得有点好笑？”
林舟努力地想象着。
而另一边，顾千雪饰演的女主角，作为葬礼的主持者，也换上了一身黑色的长裙。
她站在“棺材”旁，手里拿着一份悼词。
按照剧本，这本该是一场充满狗血与煽情的哭戏。
但许诺叫停了。
“顾老师，”他走到顾千雪面前，低声说，“忘了剧本。也忘了你在演戏。”
“你现在，不是女主角张小雅。”
“你，就是顾千雪。”
顾千雪的身体微微一颤。
“这场葬礼，不是男主角的。”许诺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蛊惑，“这是为你自己办的。”
“你今天，要在这里，亲手埋葬那个被舆论攻击、被粉丝抛弃、被全世界误解的‘顾千雪’。”
“躺在那里的，是你的过去。你的光环，你的荣耀，你的痛苦，你的不甘……所有的一切，都躺在那具棺材里。”
“而你，是来和她告别的。”
“你不需要哭得撕心裂肺，因为真正的死亡，是无声的。你只需要看着她，平静地，跟她说再见。”
许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顾千雪内心最深处的那把锁。
连日来的委屈、压力、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的眼眶，慢慢红了。
但她没有哭。
“明白了。”她轻轻地说。
当摄影机再次开启时，整个片场的气氛都变了。
没有了之前的荒诞与搞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肃穆的仪式感。
顾千雪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
她没有看悼词，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躺在“棺材”里的林舟。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目光，穿透了林舟，看到了另一个人——过去的自己。
镜头慢慢推近，给了她一个特写。
那张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平静。
平静之下，是波涛汹涌的告别。
终于，一滴眼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悄然滑落。
没有声音，没有抽噎。
就像清晨花瓣上滚落的一颗露珠，晶莹，剔透，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它砸在地上，也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Cut！”
许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他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久久没有说话。
那一刻，他甚至忘了自己是在拍一部“烂片”。
他从那滴眼泪里，看到了一个生命的破碎与重生。
“周总，”他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周岚说道，“冯毅输了。”
“从顾千雪流下这滴眼泪开始。”
“他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