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许诺给出的AB选项，张总，这位“风行”品牌的营销负责人，在原地站了足足三分钟。
他没有看许诺，也没有看秦筝。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分屏播放的显示器。
一边，是过去。是他的团队花了数千万重金，打造出的、完美的、但也脆弱不堪的商业神话。
另一边，是未来。是一个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又透着一股子原始生命力的、粗糙的冒险。
突然，他笑了。
那是一种，商人在发现新的猎物时，那种混杂着风险和兴奋的笑。
“许导，”他抬起头，看向许诺，“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全都不要。”
这一句话，让秦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也给你一个选项。”张总走上前，主动从自己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笔和一张便签，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A选项的官司，我们可以不打。B选项的独家赞助，我们也可以给。”
“但是，”他把那张写满了条款的便签，递给了许诺，“我们要签一份补充协议。”
许诺接过来，看了一眼。
上面清楚地写着：
1.“风行”品牌，以“1元”的象征性价格，获取《Dancer in the Silence》的独家服装赞助权。
2.“风行”品牌，暂停对天籁娱乐的法律诉讼，但保留追诉权。
3.电影上映后一个月内，以第三方权威机构出具的舆论数据为准。陆菲凡的“商业负面指数”每降低一个百分点，“风行”将支付“赞助费”一百万。指数恢复到假唱风波前水平，则赞助费补足到原合同五千万，并永久撤诉。
4.如果指数不降反升，电影彻底失败。“风行”将重启诉讼，并追加因此次合作，对品牌造成的二次伤害赔偿。
一套完美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将风险和利益精密计算到极致的商人方案。
许诺看完，抬头看了一眼张总。
他第一次，在这个圆滑的商人脸上，看到了一丝“赌徒”的光芒。
“可以。”许诺点了点头，然后把便签递给了旁边的周岚，“周总，按这个，拟个正式合同。”
一场足以让净化者和天籁娱乐都万劫不复的官司，就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暂时，休战了。
秦筝看着这一幕，彻底服了。
她发现，许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能颠覆市场。
而是他能把每一个对手，都拉下水，变成和他一起，颠覆市场的“同谋”。
……
解决了最大的外部压力，电影的拍摄，进入了最核心的阶段。
“影子的诞生”。
许诺让人在钢铁工厂最中央，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的、像舞台一样的平台。
强烈的聚光灯，从头顶打下来，将整个平台，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拍摄当天，林舟来了。
他按照要求，穿上了陆菲凡在出事那场演唱会上，一模一样的演出服。银色的亮片外套，紧身的皮裤，画着精致的、偶像专用的舞台妆。
他看起来，光芒四射。
也非常……别扭。
他很不适应。他感觉自己像穿了一层不属于自己的、华丽的皮囊，浑身都难受。
而陆菲凡，则穿着最普通的黑色练功服，素着一张脸，站在平台的阴影里。
“季老，”许诺客气地，对坐在一旁的季山说道，“今天，您是现场的总导演。”
季山愣了一下。
“您比我懂表演。”许诺说得很诚恳，“一会儿，您就负责一件事——用您最严苛的标准，去抠林舟的每一个动作。他要模仿的，不是陆菲凡，而是公众幻想中，那个最完美的‘舞台王者’。”
季山看了一眼浑身不自在的林舟，又看了一眼阴影里沉默的陆菲凡，点了点头。
“好。”
拍摄开始。
“林舟！”季山的声音，严厉得像个教导主任，“腰！挺起来！偶像的腰是不能弯的！拿出你的气势来！”
林舟尴尬地挺直了腰。
“眼神！眼神里要有光！要让台下所有人都觉得你在爱他们！不是让你演！是让你相信！”
在季山不留情面的调教下，林舟，这个朴实的、靠体验派演戏的演员，被迫开始学习，如何去扮演一个他最鄙视的、空洞的“完美偶像”。
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而对于站在阴影里的陆菲凡来说，则是另一种，更残忍的公开处刑。
他就像一个灵魂，看着另一个人，穿着自己的皮囊，在舞台上，表演着自己曾经最熟悉、但也最虚假的一切。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微笑，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
“好，现在！”许诺的声音，通过对讲机响起，“陆菲凡，上场！”
“你就站在他的身后，那片唯一的阴影里。”
“他做什么动作，你就做什么动作。但你要记住，你不是在模仿他，而是你在为他，提供动力。”
“他，是你光鲜亮丽的面子。而你，是你自己，那个见不得光的、卑微的里子。”
两台摄像机，一台对准光里的林舟，一台对准影里的陆菲凡。
聚光灯下，林舟开始对口型，跳起了那段出事的舞蹈。他的表演，在季老的调教下，无可挑剔。
而他身后，阴影中，陆菲凡像一个真正的影子，以一种近乎自虐的精准，复刻着他所有的动作。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但他不能擦。
肌肉，因为疲惫而酸痛，但他不能停。
因为，影子，是没有权利喊累的。
……
这场“影子戏”，拍了整整两天。
周岚的团队，也将这段时间的舆论战况，汇总了过来。
第一波，“赎罪”的物料放出去后，效果很好，大众的好奇心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但很快，对家公司和一些“老派”的媒体人，开始了第二轮反击。
他们不再纠结于假唱本身，而是将矛头，对准了许诺和这次的“净化”行为。
#自导自演的苦肉计该被原谅吗#
#当忏悔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营销#
#许诺，那个贩卖‘赎罪券’的男人#
这些话题，更加诛心。
它们试图从道德的根源上，去瓦解许诺方案的合理性，将大众刚刚产生的好奇和同情，重新拉回到理性的愤怒上。
“好几家主流媒体的记者，都想采访你。”周岚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担忧。
“不回。”
许诺的眼睛，没有离开监视器。
监视器的屏幕上，光里的林舟，和影里的陆菲凡，两个人的身影，在某一刻，因为一个错位，达到了诡异的重合。
一张光鲜亮丽的、微笑着的脸。
和一张汗流浃背的、痛苦着的脸。
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画面，充满了视觉上的冲击力。
许诺看着这个画面，对身边的周岚，说了一句简单的话。
“别管他们。”
“我们最大的武器，不是公关稿。”
“是这部电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