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一个月堪称“精神燃烧”的拍摄后，《我的AI知己》在一片祥和又诡异的气氛中，杀青了。
杀青宴上，季山喝得酩酊大醉。
他拉着许诺的手，老泪纵横，一会儿痛斥他“毁了华语电影的未来”，一会儿又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懂孤独的后生”。
林舟则一个人抱着保温杯，躲在角落里。他感觉自己在这一个月里，被季老的“演技军训”和许诺的“烂片方法论”反复蹂-躏，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升华到了一个“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新高度。
后期制作，在许诺的“亲自监工”下，同样高效而离谱。
特效师小刘，按照指示，给只存在于声音里的AI“小爱”，设计了一个极其敷衍的虚拟形象——一个由简单线条构成的、像素风的、时而微笑时而悲伤的简笔画表情包。这个表情包会时不时地，以一种极其突兀的方式，出现在屏幕的任意一个角落。
配乐，则选用了一系列包括《套马杆》、《小苹果》、《学猫叫》在内的网络神曲。当季老饰演的主角，对着扫地机器人流下悲伤的泪水时，背景音乐，是高亢嘹亮的“我们一起学猫叫，一起喵喵喵喵喵”。
整部电影，呈现出一种技术上令人绝望，情感上让人迷惑，但又处处充满了“网感”和“槽点”的奇特质感。
用许诺的话说，这是一部“粗糙的、廉价的，但却饱含真诚（？）的互联网时代的浮世绘”。
……
随着电影制作完成，外界的舆论也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刘庆华的山寨剧组自爆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部“正版烂片”身上。
无数行业内的大V和影评人，开始提前唱衰。
一篇名为《一场以艺术为名的哗众取宠》的影评，在圈内广为流传。文章痛斥许诺是在“消费老艺术家”、“践踏表演尊严”，并断言《我的AI知己》将会是一场比《午夜香槟》更恶劣的文化灾难，它将彻底透支观众的信任，让许诺和他的“烂片模式”死无葬身之地。
面对这些来势汹汹的负面舆论，周岚的应对，却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她宣布，《我的AI知己》将举办一场盛大的首映礼。
但地点，不在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或IMAX影院。
而在城西的一家社区老年活动中心。
她通过街道办事处，广发英雄帖，邀请了附近几个社区数百名退休的大爷大妈，前来免费观影。
同时，她还在网上公开招募了二十名“黑粉代表”——这些人，都是之前在网上对季山“酒后失言”事件，进行过最恶毒攻击的网友。周岚承诺，包来回路费和五星级酒店住宿，只为请他们来现场，“当面审判”。
消息一出，全网哗然。
“在老年活动中心搞首映礼？净化者传媒是疯了吗？”
“我靠！公开招募黑粉去现场PK？这是什么新玩法？这哪是首映礼，这是鸿门宴啊！”
“我已经能想象到现场的画面了，一群大爷大妈和一群网络喷子，坐在一起看一部史诗级烂片，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周岚的这一手“反向营销”，再次成功地将电影的话题度，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
首映礼当天。
城西社区老年活动中心，被装饰得焕然一新，门口甚至还铺上了红色的地毯。
数百名大爷大妈，兴高采烈地领着免费的瓜子和矿泉水，像赶集一样走进了活动大厅。
另一边，二十名被邀请来的“黑粉代表”，则显得有些局促和不安。他们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在网络上他们重拳出击，指点江山，但到了现实中，却一个个斯斯文文，甚至有些社恐。
季山，最终还是来了。
他穿了一身得体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他没有走红毯，而是从后门悄悄进来，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像一个普通的观众。
他的表情很复杂，有紧张，有抗拒，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D觉的……期待。
林舟也来了，他就坐在季山的旁边，手里依旧捧着他的保温杯。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一会儿等电影放完，如果有人扔鸡蛋，他就第一时间冲上去，替季老挡着。
晚上七点，首映礼正式开始。
没有主持人，没有明星互动。
许诺只是简单地走上台，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鞠了个躬。
“各位大爷大妈，各位远道而来的年轻朋友们，晚上好。”他拿着话筒，平静地说道，“今天，不谈艺术，也不谈对错。我们就安安静静地，看一场电影。”
“电影不好笑，你们可以睡觉。电影太烂，你们可以骂我。”
“现在，灯光师，关灯。”
活动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
巨大的投影幕布上，那像素风的AI笑脸，一闪而过。
电影，开始了。
起初，大厅里还充满了大爷大妈们的聊天声和嗑瓜子的声音。
但随着剧情的展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当放到季老饰演的主角，因为AI不理他，而气得跟个孩子一样，要去拔路由器网线时，台下爆发出了第一阵善意的哄笑。
当放到林舟饰演的销售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路由器是AI的心脏”时，那群年轻的“黑粉”们，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影的情节，依旧荒诞。
电影的制作，依旧粗糙。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银幕上那个孤独的、笨拙的、对着家里的电器说着情话的老人，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他们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感同身受的唏嘘。
而那些年轻的“黑粉”们，他们想到了自己远在老家的、同样孤独的爷爷奶奶。
一个半小时后，电影结束。
当那首高亢嘹亮的《学猫叫》作为片尾曲响起时，全场，一片死寂。
没人骂，也没人鼓掌。
气氛，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灯光，重新亮起。
许诺再次走上台。
“谢谢大家观看。”他说，“现在，是互动环节。我们请一位之前在网上，对季老批评得最尖锐的朋友，上来说几句。”
他看向“黑粉”的阵营。
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腼腆的年轻人，在同伴的推搡下，有些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他就是之前在网上，用词最激烈，写了一篇三千字长文痛批季山“晚节不保、德不配位”的那个博主。
他接过话筒，手心全是汗。
他看了看台上的许诺，又回头，看了看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季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说出了第一句话。
那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