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花火屋」。
清子用力挣脱开抓住自己手腕的土御门朔夜,还未吃完的麦芽糖和竹篓打翻在地。
她向着屋外狂奔,踩碎了甜蜜的糖果,留那一尾金鱼在地上独自扑腾挣扎。
土御门朔夜怔怔地站在原地,盯着手里的油纸包。
“少爷,少爷!”麻脸和尚在旁哀嚎,但完全无法唤醒土御门朔夜。
“大人!”他见土御门朔夜始终没有反应,无法忍受众人的注视的麻脸和尚跌跌撞撞地翻过土墙逃跑了。
他还是受不了在人群之中,被人们注视时就像那晚在「本愿寺」的佛堂中,诸天神佛在周围审视着他,审视着他的内心。
阿弥陀佛发愿救度一切众生,将众生接引至净土。
麻脸和尚掏出怀里的一座黄金佛像,闭上眼睛祷告:“「阿弥陀佛」,弟子始终在帮助众生前往净土,未曾违背‘信心’!”
突然撞上一名路人,对方大骂:“秃子,走路还不睁开眼睛,不想要了是吧!”
麻脸和尚连声道歉,急忙走到大路的边缘。
秃子?
他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摸向脑袋——“火男”面具和头巾都消失了。
他更加的惶恐不安,用手臂遮住自己的脸庞,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向着山野一路狂奔。
离开那个阴阳师十米伪装就会消失……
那个检非违使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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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御门朔夜在想什么?
他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情,那时,他在「京都御所」里跟随独步师父学习武艺。
好像也是夏天。
独自在院中练剑的少年总能感受到一道目光,是一个坐在院墙上的女孩。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她含着金平糖开口问道。
少年不善交际,但这里是「京都御所」,这个女孩很有可能是皇族。
“土御门朔夜,”他想起师父教导的社交礼仪,红着脸问女孩,“你呢?”
“清子!”女孩的回答气势满满,少年才知道她是三皇女清子。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一千个!”
少年结束一天的挥剑训练,擦拭汗水时,发现女孩还在墙上坐着。
“你要不要吃糖!”女孩从墙上跳下来,伸出手掌,里面是彩色的金平糖。
少年支吾着红着脸接过了一颗放进嘴里。
好甜。
“好吃吧!”女孩得意道,“这可是我吃下那些很苦的东西,父亲才肯奖励我的!”
少年点头。
“你每天都来这个院子里玩吗?”女孩问。
少年点头。
“那明天见!”女孩又费力地爬上墙,向少年挥手作别。
第二天。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含着金平糖开口问道。
少年以为这是一种游戏,再次回答道:“土御门朔夜。”
然后继续练剑。
“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女孩有些生气。
少年完全摸不到头脑,只会傻愣愣地挠头,“那……你叫什么名字?”
“清子!”女孩的回答气势满满。
少年傻笑着继续练剑。
从此,他练剑,她吃糖,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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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夕阳彻底落入深山,“蓝调时刻”宣告着夜的到来。
土御门朔夜把油纸包扔在「花火屋」老板久藏身前,右眼阴阳鱼飞速旋转,他抓起久藏的衣领,“这是什么东西?”
久藏还是一副笑呵呵的和善模样,“能治疗清子的怪病的药,土御门朔夜。”
土御门朔夜俊美的面容此时狰狞无比,“她得了什么病?!”
久藏用手指戳了戳脑袋,“这里的问题……得了这种怪病的人,一开始会经常走神;后面记忆会出现问题,直到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最后不再进食,身体成为一具空壳。”
“那这个药是什么?”土御门朔夜打开油纸包,里面是黑色的颗粒物。
“这是‘土蜘蛛之卵’,”久藏终于停止了微笑,睁开了完全黑暗的双眼,“很遗憾,在研究了这么多年后,只有这个可以缓解清子的怪病。”
“「暗鸦卫」头领?”土御门朔夜拔出怀里的短刀,“果然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
“冷静,土御门朔夜。”
久藏突然有了很大的力量,掰开了土御门朔夜抓住自己的手。
“这是唯一能救清子的办法,如果不相信你大可以自己去寻找其他办法。”
……
清子离开「花火屋」,沿着鸭川河岸行走。
路过一处竹棚,棚内的老匠人一边将火药填入红泥模具,一边向着人群吆喝:“各位客官,请看这‘八重菊’!硫磺配比增一分,绽开直径可达三十间(约54米)!”
话音未落,夜空骤亮,一枚金色割物烟花轰然绽放。柳状火花如瀑布垂落水面,打散鸭川河面倒映出的明月。
人群爆发出“哇喔!太美了!”的欢呼。
清子驻足观看这盛大的花火。
璀璨的火球在人们的期待中升上天空,清子的心也随之一同上升——
“啪!”
火焰在夜的帷幕前炸开,分散成无数的花瓣绽放,落下,熄灭。
太美了,她在心里感叹。
可惜只有一瞬间,可惜只有自已一人站在这个绝佳的角度观赏。
“姑娘,你有东西落下了。”身后传来温柔的低沉嗓音。
清子回头看去,土御门朔夜左手拎着竹篓,右手拿着一串新的麦芽糖。
他把两样东西交给清子,“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清子愣住了,一双大眼睛盯着爱人那双泛着紫光的好看眼眸。
“清子!”她的回答气势满满,“你呢?”
“土御门朔夜。”他笑得像个傻瓜。
花火之所以美丽,正是因为它选择了短暂炽烈地燃烧。
它其实未必有多么美丽,只是在无垠的夜空中显得那么奇特,使得记忆会不断美化。
那夜、那人、那团花火。
或许时间是记忆撒的谎言,我们只是忘记了未来,又回想起了过去。
把记忆的纹理梳理到头,就迎来被称为死亡的终结。
分分合合,种种抉择。
不过都是对既定现实的万千演绎。
归途夜风微凉,清子依偎在土御门朔夜怀里走过祭典残灯,走过喧嚣人世。她手中提着的竹篓里,一尾绯红锦鲤倏然跃起,碎开满池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