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用难以掩盖的兴奋,对燕丹施礼许下承诺。
他说话算数,将来太子丹再次头脑发热,他也愿意抬手拉一把。
不再多说,赵政赶忙道:“敢问太子,不知我们何时走?”
少年太子丹毫不犹豫,答道:“等到冬季,丹出使赵国事毕就能还归蓟城。”
“王孙与赵夫人皆可藏身到车队中,丹会安排人在驿馆迷惑,待出了邯郸数十里,立即驱车快马加鞭赶回燕国。”
“到那时,王孙无论想留在蓟城做上宾,还是想回咸阳,皆取决于王孙之意。”
燕丹出使赵国,本就抱着麻痹赵国目的而来。
对于能不能伐赵,燕国早就争论不休,燕王想大力振兴燕国,见长平之战赵国损失惨重,便主张伐赵,遭昌国君乐间屡次劝阻,再加败过一次,燕王只好遣太子为质子探出赵国虚实。
当来自邯郸的消息传回蓟城,昌国君还是认为赵强燕弱,伐赵必败。
相国栗腹听了乐间的话也出现动摇,燕惠王不信任乐毅,才使燕国吞并齐国功亏一篑。
栗腹以乐毅故事相劝燕王,燕王喜犹豫数日,最终让相国栗腹替赵王庆生结盟为理,出使赵国邯郸,再叫昌国君乐间藏匿其中为副使,命两人亲自去看赵国虚实。
这事连太子丹都不知晓,只知道相国栗腹将要出使赵国结盟,再接他一起回去。
燕丹明白君父想要伐赵之心有多强烈。
而秦、赵结下世仇,交好秦国才能帮燕国分担压力,也是他处心积虑帮秦王孙的原因。
赵政早猜到太子丹和他交好,是看中秦国能压赵国,才会特意将他救出邯郸。
但他也乐意难得糊涂,去燕国总比待在邯郸要强。
可惜听到逃生的路要冬季才能出发,赵政的心直接凉了半截。
“还是要我自己想办法……”
他没有时间等到年底,秦昭王一死,待安国君继位成为秦王,秦异人成了秦太子,他要还没回秦国,咸阳就会有人要他永远也没办法回去。
“多谢太子的好意。”
赵政施礼衷心感谢。
虽然没用总归欠了半个人情。
常言道论迹不论心,不管燕丹是不是抱着交好秦国之心,但至少是来帮他的,在邯郸城也需要太子丹作为好友。
燕丹说完,瞧见秦王孙对此事热情稍减,他也不介怀,如今离归燕国还有数月时间,而且这件需要从长计议,不急在一时。
来告诉秦王孙,只是因为他听闻王孙和平原君之孙赵广打起来,想必又受到了赵人欺凌。
想到他来赵国也体会到赵国公子王孙的嚣张跋扈,不由瞬间感同身受,假如能偷偷把秦王孙带走,既报复了一回赵人,又交好了秦国,何乐而不为?
“太子,不如先入驿馆,请!”
赵政抬手邀请道。
燕丹也做手势,朗声道:“走,王孙同请。”
两人先后入馆,到屋内坐好后,太子丹左右张望,看到几张案台摆满了竹简与帛书,就连小憩的床榻都堆积几层竹简,燕丹顿时击掌称赞道:“不想数月没来此处,王孙已经手不释卷,连床榻都摆满了竹简。”
“难道黄老之学,荀儒之学真能引人痴迷?”
赵政当然不会实话实说,暴露了自己打算写一本著作的想法。
这是他唯一能在邯郸保护自己的手段。
“太子过奖了,我不过是开卷有获,便欣然忘食罢了。”
“比不过太子招揽门客游侠,每逢贤人能却行为导,跪而蔽席,足可称燕国贤太子。”
赵政含笑赞叹道,说话间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每次有人去燕国驿馆拜访,太子丹都能亲自上前迎接,然后倒退为宾客引路,跪下来擦拭座位。
竟也不怕倒着走过门槛的时候,把后脑勺着地。
在礼贤下士方面,历经平原君、信陵君这些卷王之后,燕太子丹更是卷出了新高度。
在这邯郸城内,贵族王孙想要被士人高看一眼,弯腰帮人家擦灰都不带正眼瞧的了。
赵政自认卷不过这些公子王孙,总不能学侍人吮疽舐痔吧?
卷不赢就另辟蹊径让人来礼他。
“听闻王孙受赵人欺凌,丹岂能无动于衷,近来在大北城遇见一卫人,观其剑术凌厉,王孙不如去揽为食客。”
“天下有名封君,如孟尝、平原、春申、信陵,无不用九流十家,鸡鸣狗盗之辈并作爪牙。”
“王孙虽未得势,却也可结交游侠散养门客。”
燕丹立即指点出一条路,去找游侠。
如今养门客之风盛行,多少人想求富贵,或名扬天下而不得,只能寻找有名望的封君投靠效力。
里面鱼龙混杂,有人为美色,有人为美酒肉食,有人为钱财,更有人为追求名声,有利则来,无利则去。
除此外,还有一群人追求高回报,纵使有粉身碎骨的风险也甘之如饴,这样的人意志坚定,不被人收买动摇,只要看到希望,就不离不弃。
如齐公子姜小白逃出国外,身边追随的鲍叔牙。晋公子重耳避祸十九年,始终跟随的有狐偃、赵衰、魏武子、介推子等人。
燕丹想到秦王孙或许身边缺少了这样的人,才会一直被人欺凌。
不料赵政闻言却微微一叹,对太子丹推心置腹道:“太子有所不知,驿馆已经日益拮据,再过时日如果不找邯郸豪富借些钱财,恐怕驿馆数十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他如何不知道想要成事就不能单打独斗,只是他财力不足。
秦国又从来没送来钱粮,先前还有亲母那边的赵氏资助,可前些年秦军又攻晋阳斩首九万,亲母赵氏有族人惨死晋阳。
消息传来,不仅惹得赵氏在驿馆外边叫骂,还断了资助。
见此情景,赵政也忍不住暗骂秦王嬴稷那老贼,完全不理会他们母子死活。
说攻赵便攻赵,根本不顾他们在邯郸有多难。
就在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奴仆慌张闯进来,跪拜哭道:“启禀王孙,不好了!”
“平原府有数十门客,请王孙脱去衣上,背负棘刺趋步前往平原君邸宅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