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微感愕然，不清楚魏无忌的门客找他何事，自己从未与信陵君有过交集。
且魏无忌窃符救赵是为了遏制秦国，他是秦国王孙，两人就算没有私人冲突，也没理由往来才对。
赵政凝神打量着毛黯，默然顷刻朝对方略一点头，说道：“好！”
“既然毛公有事告知，我又岂能不听？”
说罢吩咐赵卒在前边开路，自己则邀请毛黯上车同乘。
“老叟多谢王孙！”毛黯赶紧拱手谢道。
老头乘车般东摸西看，摇头晃脑的评价道：“没想到十数日不见，王孙已购得马车一辆，只是此马车颇为寒酸，远不及君上的华丽，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可怜老叟这么大岁数，还要忍受这种颠簸，哎！”
赵政没有说话，驾车的御者反倒愠怒，猛地重挥一马鞭，马儿吃痛下疾行数息。
毛黯没注意险些摔倒，好在赵政眼疾手快把他搀扶住，怒斥了御者。
回头歉然解释道：“毛公有所不知，政无多余钱财购置马车，乃是乘坐学宫祭酒的马车，御者亦是学宫之人。”
“无礼之处，我替他赔罪。”赵政对毛公揖礼长拜。
毕竟害得人家差点摔倒，要是不小心摔下去磕到了，搞不好人就没了。
“原来如此……”毛黯抚须说道。
“老叟就奇怪王孙怎会有如此寒酸的马车？原来是荀祭酒的车，难怪望着眼熟。”
“无妨，无妨，遥想大禹治水时，手持耒耜跬步走遍四方，历经辛苦终治水成功，才被天下奉为共主，要是禹乘坐马车治水也不会得人爱戴。”
见秦王孙没有马车，毛黯立刻拿出禹举例安慰。
赵政轻笑道：“毛公夸奖了，禹可是传说中的圣贤，赵政眇眇之身，岂敢比肩大禹。”
“王孙认为自己比不过禹？禹再为天下治水也是古人，若今比不过古，不是和王孙书写的篇章背道而驰？”
毛黯捋顺胡须，挑眉好奇问道。
他可是捧着篇章读了无数遍，才看出掩盖的气魄，如果行得通，那天下圣贤又出一位了。
赵政笑了笑并没接话，无疑让毛黯的试探落空。
马车很快来到一处空地，赵政屏退了众人，向毛黯施礼问道：“敢问毛公有何事告知我？”
毛黯望了一眼周围，用衣袖遮住嘴唇，细声问道：“听闻不久前王孙所住的驿馆外有刺客横行，不知可探出来历？”
骤然听到此话，赵政眼神一凝，压低声道：“毛公知道来历？”
他先前也就是猜测，毕竟律还没打探出是不是赵广所为，没想信陵君门客倒先知道了。
毛黯没有回答，以袖遮住嘴，才说道：“王孙令士卒将刺客掩埋在邯郸城外，又遣人藏匿在林中，奈何只有零星庶民路过，成了无用功。”
“但老叟那时因事在城门连坐几日，恰巧看到一群游侠数次进出，除了佩剑外皆是两手空空，令我颇为好奇，于是上前探究发现这群相貌鄙陋，胡须稀疏的游侠竟然熟悉老叟……”
“而后老叟借君上食客打探出，这群游侠中少了一人。”
说到这儿，毛黯有些犹豫，不知道应不应该如实告知赵政。
今日主动找来也是为报答秦王孙那一日体恤之情，为士者应当恩怨分明。
对他有恩惠的人，就用恩惠还之。
可这刺客牵连了邯郸的封君权贵，兴许是受人挑唆也不一定。
秦王孙要是与他对立起来，就真成了以卵击石。
连同样被称为名家的公孙龙子，也只是他的门客。
此人不仅是赵氏宗室封君，还是执掌赵国宫廷的相国，夫人更是信陵君之姊，数千门客散养在各地，好狠斗勇之徒不知有多少。
平原君赵胜可比吴国时期的公子光还要有权势，门下蓄养的专诸与要离等刺客极多。
秦王孙若贸然与平原君树敌，不就是惹火烧身吗？
毛黯有心告知实情，又怕赵政年轻气盛，误认为刺客是平原君所为，做出不明智之举。
周室衰落以来，天下各国君主被诛杀者不知凡几，公子王孙死的就更多了，简直不胜枚举。
再怎么厉害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有保有用之身，才能大事可立。
“王孙，老叟只能告知驿馆刺客之事，乃旁人所为与其主无关，此事既已传出，日后也必不会再有。”
毛黯左思右想，还是选择隐瞒，没有坦露实情，只告诉赵政这件事已经揭过去了，那一群游侠也在前日杳无踪迹。
必然是平原君已发现端倪，解决了此事。
要是还坦然告知，就不是回报恩情，而是故意害秦王孙了。
他可不想一把年纪还留下悔恨之事。
见毛黯支支吾吾又半吞半吐，赵政不觉高扬粗眉瞪老头，他最讨厌话说一半打住的人。
不过话提醒到这份上，他倒能猜到让信陵君门客忌惮的人是谁。
赵政拱手笑道：“多谢毛公相告，政知晓了。”
摊开毛黯骨瘦如柴的手，在掌中轻轻写下个广字。
毛黯顿时瞠目结舌，如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内心震惊无比，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猜到了？”
秦王孙出名动邯郸，赵广就被禁足在邸宅，这样也能快速猜到，老叟提醒的这么明显吗？
赵政轻拍了他肩膀，靠近低语道：“毛公作为信陵君门客有几人敢得罪？”
“却仍用衣袖遮住嘴唇，说明此君不仅有鸡鸣狗盗之徒，还有一些读懂口舌之人，而刺客擅长捕蛇，能养这么多稀奇的门客，身份应该与信陵君相似。”
“邯郸有几家权贵可比魏国信陵君，不就只剩平原君吗？”
“料想平原君也不会因小儿之争，唯一可能就是赵广所为，此贼心胸狭隘，当初若不是顾及其身份，我早就下狠手了，打蛇不死，终为所害。”
“我与赵广再无回旋余地，不过还需拜谢毛公的善意隐瞒。”
赵政感激地揖礼道。
不管赵广此獠身份如何，这次也不会放过了。
毛黯年龄虽大却有恩必报，颇具战国名士之风，不愧是魏无忌亲自去招揽的门客。
要是他左膀右臂那该多好，家有一老，黄金如宝。
赵政承认他眼馋了，暗道：
“天下豪杰要皆能为我所用，那该多好啊！”
什么信陵君、廉颇、李牧、王翦、项燕都为他所用，天下必定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