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拜别后,赵政看到赵姬心事重重的样子,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道:“亲母何故愁眉不展,不妨说出来,孩儿必替亲母解忧。”
“己子!”赵姬眼角闪过一丝泪花,紧抱着赵政。
就算成为贵夫人多年,也没有谁真关切过她,除了眼前的孩儿。
抱着己子那一刻,不仅是有了主心骨,还有对未来的全部期盼。
“亲母没事,只心疼钱财来之不易,百金随意赏赐给奴仆与士卒,再拿数十金还债给邯郸豪富,钱财就所剩无几。”
“秦王凉薄,不顾我们母子安危,接连强伐赵国,至今不遣使者与赵国交好,也无钱财送来驿馆,假使逢祸事,又拿不出钱财打点官吏,我们如何脱身?”
赵姬抹去泪花,半是忧虑,半是愤慨地说道。
她心疼钱也心疼他们母子二人。
堂堂秦王与坐贾行商酷似,皆是有利则用,无利则弃。
秦穆公称霸西戎,死后要殉葬秦之良臣,公孙鞅为秦变法,法成则诛商鞅。
穰侯使天下诸侯稽首事秦,一朝失势则被逐出秦国,武安君南取鄢郢,屡破三晋威震天下,遭最后赐死于杜邮,相邦张仪与范雎一逐一死,可见秦人薄情。
“己子,你以出生赵地为氏,就算回咸阳也莫学秦人对有恩者薄情寡义。”
赵姬轻摸赵政脸颊,眼圈微红地叮嘱道。
“亲母放心,孩儿以道义为先,且恩怨分明,若我入关中,必将重整秦风。”
赵政安抚了赵姬情绪,脸带笑意露出白牙,徐徐说道。
托不少人的福,他在邯郸吃的苦头,多数是秦国连年征伐赵国带来的影响,将来要回到咸阳必须要肃清没有人味的歪风邪气。
恰逢此时,驿馆门口来了位老者求见。
“望前去告知赵子,荆楚项氏拜见!”
在夏门学宫碰了几次壁,终于问对了路,经过名叫鲁句践的黄老弟子指路,项昌找到秦国驿馆,还知晓赵子长相与年龄相差,使他惊掉下巴。
连他从南方来的楚国人,都被炸得七零八落震惊无比,就别说学宫里整日见面的各派夫子,难怪有这么大反应。
“人与人有这么大差距么?”项昌不觉问自己,他也没答案,只有等见到赵子才知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抱着疑问进了驿馆。
当面见赵政那一刻,纵然未谈论天下之事,可在容貌与昂首挺胸的仪态方面,就能看出与寻常的公子不同,不像贵族拱肩缩背。
绝对是对自己要求高的人,符合法家诸子身份,外加容貌清秀,顿时使人好感大增。
使项昌不禁暗暗称赞。
没过一会儿,项昌又是惊喜对方能略微听懂楚语,神色里没有别国对楚语的鄙夷态度。
不像粗鄙的孟轲之徒,嘲讽楚人说话如鸟叫,让他又多生好感。
“原来项君不单是楚地项氏出身,还师承农家许子之学说,君为贵族却能务实农耕,政敬佩不已。”
赵政施礼笑道。
投其所好与项昌聊起农事,项昌以为自己是农家子弟,在开垦土地与耕田方面应该要远胜赵子,没想到赵子对农事也颇有一番见解。
两人聊着聊着,项昌兴趣一来,拍大腿就想请赵子出城去看赵国耕夫如何耕种,有赵地对比后,详细讲解出楚国的不同。
“君且慢,政在邯郸是一质子,没有赵王之令,无法轻易出城。”
赵政望着项昌说到高兴时,拽着他的衣袖就要带他出城,只好提醒道。
观其拽动他的力气与虎口握处老茧,如此高龄还在农作探究粟谷收成之事,不愧是农家子弟。
能放下贵族身份去研究农事,值得令人钦佩。
“哎……”项昌的兴趣勃勃犹如被浇了一盆冷水。
两人再度坐下,他岔开话题道:“赵子乃秦国公孙楚的长子,而公孙楚认华阳夫人为严亲,如此论来,王孙与我楚国也深有渊源。”
项昌顿了顿语气,又笑道:“王孙将来回到咸阳,若在秦国难以施展抱负,不如来楚国展翅高飞,我王爱惜人才列国皆知,赵子来楚,王必出郢都迎接!”
说话间向南边恭敬拱手,神色非常敬佩楚王。
楚人有条习俗,倘若楚王上位不能向外开拓土地,就会引得臣民唾弃,视为无能之君。
再加楚国实行分封,没有得到新土地,哪来土分给众人,春秋以来惟楚国灭国最多,让列国担惊受怕。
北方大国想要成霸主者,首要便是挫败楚国保各国平安,使其无法北侵。
数十年前,楚国被秦国白起打得伤了元气,如今白起已死,秦王也垂垂老矣。
等到娶楚女为夫人的秦太子继位,便能迅速缓和秦楚之间的关系。
再加楚国与魏赵结盟,又吞并了鲁国,进而可窥视齐国。
面对天下种种情况,楚人自然信心百倍,深信楚国必会重新霸天下。
听到项昌热情邀请,赵政没有一口回绝,轻笑道:“楚王贤名天下皆知,有机会必前往郢都,游览八百里云梦泽。”
“哈哈……”见赵子对楚国云梦泽的向往,项昌也是自豪挺直腰杆,捋着胡须笑道:“楚人好客,楚女多情,楚酒清醇不烈,赵子若到来,必不再念秦。”
赵子明面上贵为秦国王孙,实际与秦王却有数代相隔,就算秦太子即位让子楚做太子。
赵政想继承秦王之位,也有数十年等待,与其在咸阳因名声引起宗室嫉妒。
还不如早来楚国发展,万一立下功劳做封君,岂非比待在秦国好?
楚王重视贤才,让春申君邀请荀子来楚任职兰陵令。
赵子为秦王孙,又精通法家之术,要是去楚国,必定是楚王亲自相迎。
楚国贵族多仇视法家,那也是对严刑峻法的不满,法家又不提倡分封导致,赵子却在篇章道明分封的必要性,是难得明白事理的人。
项昌按耐住探讨的心与赵子拉起了感情家常,争取给足好印象,将来为楚国招揽贤才。
至于请教学说之事,就更不急于一时,在邯郸久住也没关系,毕竟事宽则圆,事急则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