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落日城繁华的主街上,构成了一道无比诡异的风景线。
时家大少爷时吒,这位在落日城作威作福惯了的纨绔子弟,此刻却像个最谦卑的店小二,点头哈腰地走在最前面,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不住地为方原介绍着街边的景致。
在他身后,是面色惨白如纸,用布条草草裹住断腕的老管家福伯。
他死死咬着牙,忍着剧痛,这是简单地处理了伤口,不敢发出一声呻吟,只是踉跄地跟着,每走一步,额角上的冷汗便多流下一分。
再往后,便是方原与千仞雪。
方原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在逛自家后花园的悠然模样。
而千仞雪则默默地跟在他身侧,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无人能懂的,混杂着好奇、警惕与一丝丝怜悯的复杂光芒。
而在队伍的最后方,还远远地跟着两个“不速之客”。
“雁雁,我们真的要跟过去吗?”玉天恒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担忧,“那时家在落日城,可是真正的地头蛇!那个叫方原的家伙,虽然实力不俗,但他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别人的老巢,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独孤雁没有理会他的劝阻,那双英气的黑眸,反而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
“自寻死路?我倒不觉得。”
她舔了舔嘴唇,语气中带着一丝唯恐天下不乱的激动,“你没看到吗?他从头到尾,都太镇定了。这绝不是一个鲁莽之辈该有的表现。我倒要看看,他一个人,究竟要如何,去撼动一个传承了上百年的魂师家族。”
玉天恒见劝说无用,只能无奈地跟上,心中却在暗骂方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最好被时家的人乱刀砍死,省得在这里碍眼。
这支奇怪的队伍,很快便来到了时家府邸前。
时家府邸,坐落于落日城的正中心,占据了整整两条主街的面积。
朱漆的厚重正门前,镇着两座由青石雕琢而成的威严石狮。
八名气息沉稳的护卫,在看到这诡异的组合时,全都愣住了。
他们先是看到了自家少爷那副前所未见的谄媚模样,随即又看到了福伯那血肉模糊的双手。
护卫们的脸色瞬间大变,手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兵刃。
“都瞎了吗!还不快开门!”时吒见状,立刻回头怒斥一声,“这位是我的贵客!贵客临门,你们就是这副态度吗?!”
护卫们不敢多言,连忙躬身行礼,将那两扇包裹着铜钉的厚重朱漆大门,缓缓推开。
府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石遍布,修竹成林,乍一看,竟是一座打理得极为精致的江南园林。
可在这份诗情画意的表象之下,却又处处暗藏杀机。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那些看似在修剪花枝的园丁,或是正在打扫落叶的仆役,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悠长,分明都是实力不俗的魂师。
一进门,时吒脸上的谄媚笑容,便淡了不少,但还算保持十分到位,他边走边对方原介绍着:“前辈您看,这座影壁,乃是汉白玉所雕,上面的麒麟,是五十年前请宫廷里的老师傅,花了整整五年才……”
然而,随着他们穿过前院,走过那座华丽的垂花门,进入到亭台楼阁、守卫密布的内院深处时,时吒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千仞雪敏锐地注意到,他那张谄媚的脸,正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他脸上的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着一种不自然的笑容,而开始微微抽搐。
他眼底深处那抹刻骨的怨毒与仇恨,也越来越难以掩饰。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在前面默默地引着路。
他能感觉到,四周,都是自己家的气息。
假山后,回廊下,屋檐上,至少有不下五十名家族的好手,正隐藏在暗处。
他的心,安定了下来。
那颗因为恐惧而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原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展开血腥复仇的,残忍的快感。
快了……就快到了……
他心中在疯狂地呐喊。
穿过这座演武场,就是演武场和供奉堂,军队、爷爷和家族里最强的几位长老,都在那里议事!
不能笑!
现在还不能笑!
忍住!
还有四十秒!
他掐着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的“恭敬”。
三十秒……二十秒……
终于,一行人穿过一片修竹林,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无比的演武场,出现在众人面前。
场内,有上百名身穿统一制服的时家子弟,正在捉对厮杀,修炼魂技,喝彩声与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场面好不热闹。
时吒领着方原,径直走到了演武场的正中央。
一瞬间,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们这支奇怪的队伍身上。
时吒的心,在此刻,彻底地、完全地,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安全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方原,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似乎是想向方原介绍这里,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时吒睁大眼睛,越过方原的肩膀,望向他身后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无比惊喜和孺慕的表情。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
“爷爷!您怎么亲自出来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充满了意外与喜悦。
一瞬间,场内所有正在训练的魂师,甚至包括方原身后的千仞雪、独孤雁和玉天恒,都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朝着演武场另一头的主席台方向望去。
就是现在!
时吒的眼中,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疯狂!
他脚下魂力爆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猛地向后窜出,瞬间便脱离了方原的身边,跳入了一群手持长枪的家族护卫队之中!
安全了!
彻底安全了!
那张因为恐惧和伪装而扭曲的脸,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释放开来,变得无比狰狞,无比怨毒!
时吒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又带着无尽快意地,指向了还站在场中央的方原,用嘶哑的声音,发出了魔鬼般的咆哮:
“除了那两个穿天斗皇家学院制服的,其余贼子给我拿下!死活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