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在此地赈粮的消息在昨日就传了出去，因此有大量的灾民正在朝此地汇聚而来，还请大人做出决断，我等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是走是留，只有孟凡能够做出决定。
闻言孟凡愣住了，他挣扎着坐起身来。
本来就面色苍白的孟凡，因为这一番动作，面色更白了三分，可他的眼神和两天前完全不一样。
漆黑的眸子中不再有迷茫和纠结。
孟凡伸出手，瘦弱的手腕从宽大的衣袖下探出，双手端起了放在床头的那碗米粥。
他捧着手中微热的米粥，手指在碗沿上来回滑动。
终于。
孟凡开口了。
“开仓，熬粥，赈灾。”
“将米粮减去半数，往其中掺入等量沙子和泥土，确保粥水厚度。”
……
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在等着看孟凡转变的百姓们闻言，立刻坐不住了。
“呸！我就知道！狗官就是狗官！他根本没什么转变，从头到尾他就是个坏种！”
“他怎么敢！往粥里面掺沙子和泥土，他就不怕被告发吗！”
“话不能这么说，孟大……这也算是个办法！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去死吧！往粥水里面掺入沙土，也不过是为了对朝廷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米粥必须能够立筷的交代？那他倒是好好熬粥啊！搞这些弄虚作假的举动，不就是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吗！”
“他肯定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当贪官的！被省下来的粮食肯定就这样进了他的口袋！该杀的狗东西！”
“这也不能怪他啊，掺了沙土，不但可以立筷子，又可以减少粮食的损耗……你们没听到吗，还有更多的灾民正在赶过来，他不这样做又能如何？粮食只有那么多！”
“有什么好解释的！难道灾区的百姓就不是人了？难道这些灾民就不配吃上正常的食物了？狗官分明是没有把灾民看作活生生之人！”
“贪官该死！那些灾民那些百姓何错有之，要被他如此折辱！”
“荒谬！简直是荒谬！”
“我倒是觉得这个时候的孟大人还是在为了灾民着想，不这么做，难道你们能够想到更好的解决方法？”
“减少粮食消耗，他已经做出了当下最好的选择！”
“贪官误国！贪官误国！此等举动乃是歪门邪道，不顾人命之举！居然还有人支持！尔等都被贪官给误了啊！”
和之前铺天盖地的谩骂声不同的是，这次虽依旧有人咒骂，但也有一批人表示了对三年前孟凡的理解。
而理解孟凡的这批人……不是别人，正是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李靖等人。
身为朝廷官员，他们自然知晓，三年前的孟凡在面对灾民与日俱增，粮食却日益减少之际，做出了最正确，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当时前去赈灾之人若是换做他们，能够做出最正确的选择，也不过如此了。
听着那些百姓对孟凡的咒骂之声，站在李世民身后的那些官员中，有不少人看不下去，开口帮着孟凡说起了话。
孟凡的确做了错事，罪责无数，论律当斩。
可是画面中孟凡的决定……也确实不应该被指责。
听着官员们纷纷认同理解孟凡的举动，不少书生听不下去了，他们也纷纷撸起袖子，加入了骂战之中。
理解？
理解不了一点！
寒窗苦读十余载，书生们或许没有和那些百姓一样亲身经历过当年的惨烈之景，但他们有一颗赤子之心！
他们不能接受孟凡此等不把人当人的举动！
一时之间现场争论不断。
李世民站在原地，身躯一动不动，目光依旧牢牢的盯在画面上。
长孙无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皇帝妹夫，还是怂怂的移开了视线。
看出来了，心情不好。
毕竟，能够理解是一回事，情绪复杂又是另外一回事。
长孙无忌从胸腔中长吐一口气。
孟凡啊……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何前后能够复杂到如此境地？
……
画面中。
“大人……？”护卫听到孟凡的话，脸上的表情怔愣，像是没能理解孟凡话中的意思。
孟凡却根本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他一眼。
“要我再给你说一遍吗？”
“熬粥，往里面掺入泥土沙子，然后发放给灾民。”
“现在，按照我说的去做。”
孟凡语气平静，然而传达出来的，却是不容任何人拒绝的强硬态度。
护卫表情挣扎。
最后还是退出了房间，按照孟凡所说，快速的行动起来。
一口又一口的大锅被支在龟甲状的地面上。
加米。
加入沙子，掺入泥土，加水。
点火，熬粥。
士兵们拿着长柄大勺在锅内不断的搅拌着，五谷和沙子泥土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因为加入了沙土的原因，粥水不是洁白的颜色，而是泛着浑浊的尘土之色。
很快，煮好的粥水就“咕噜咕噜”的冒起了热泡。
米粥熟了。
正在房间内的孟凡听到护卫的汇报，他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起来。
“大人，分发粥水之事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您的身体需要休……”护卫见状连忙上前，伸手扶住了差点要摔倒的孟凡。
孟凡借着护卫的劲站稳了身体，他从胸腔中吐出一口气，眼神坚定。
“不，我要亲自去看着。”
护卫倔强不过孟凡，只能扶着孟凡走出了房间，来到现场巡视。
二十多口大锅同时熬粥，米粥的香味伴随着热气弥漫在整个营地之上。
大量的灾民聚集在此地。
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蓬头垢面……灾民们几乎都是相似的，他们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最前方装满粥水的大锅。
每一锅粥里，都立着一把筷子，证明着那是一锅浓浓的、厚厚的，只要分给他们一勺就能让他们填饱肚子的米粥。
灾民们眼神发绿，恨不得能够直接冲上去。
然后在兵士手中的长枪威胁之下，灾民们整齐的排起了一条条长队，乖乖等待着粥水分发轮到他们头上。
负责分发粥水的兵士，往每一个来到他们面前的灾民们碗中送上满满一大勺混合了沙子、泥土，颜色浑浊的“米粥”。
这些分到了“米粥”的灾民们捧着破烂的陶瓷碗就是狼吞虎咽，顾不上米粥滚烫，更顾不得里面掺了沙子和泥土。
他们吃的是那么的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