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字玉璧前的惊天异象过后，山谷间重归宁静，只余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响，以及几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那涌入脑海的庞大信息仍需时间消化，但表面的波澜已逐渐平息。
张小凡紧握着那枚温凉的玉珏，缓缓站起身，目光依旧有些游离，仿佛还沉浸在《天书》第四卷与普智残留感悟带来的冲击之中。他看了一眼身旁气质愈发深沉的楚誉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获得新的力量与知识，并未消解他心中最深的执念，反而让他对复活碧瑶的失败，感到更加迷茫与不甘。
林惊羽看着张小凡这副模样，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想要上前再说些什么，却被陆雪琪用眼神轻轻制止。陆雪琪清冷的目光扫过楚誉宏，微微颔首，随即对林惊羽道：“林师弟，法相师兄言及寺中尚有几处景致不俗，不如一同前往观览？”她心思玲珑，看出楚誉宏似乎有话要对张小凡单独言说。
林惊羽愣了一下，看了看楚誉宏，又看了看状态明显不同的张小凡，最终闷哼一声，算是同意。法相亦是聪慧之人，立刻接口道：“正是，贫僧可为两位引路。”
待三人离去，山谷中便只剩下楚誉宏与张小凡。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光洁的玉璧和青石之上。楚誉宏走到山谷一侧的溪流边，寻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目光平静地望着潺潺流水。张小凡沉默地跟了过去，在他身旁不远处停下，倚靠着一棵古树，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楚师兄，”良久，张小凡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也看到了，无字玉璧，《天书》第四卷……力量，我又得到了新的力量。可是……”他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为什么？为什么拥有了这么多，太初神物，兽神本源，黑巫秘术，甚至现在又多了这《天书》……为什么还是救不活她？难道真的是我做得还不够？还是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起死回生之法？”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痛苦与自我怀疑。
楚誉宏没有立刻回答，他拾起一枚石子，投入溪中，激起一圈涟漪，看着那涟漪不断扩大，最终消散在水流的恒定奔涌中。
“张师弟，”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你可曾想过，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或许……并非唯一，也并非完整？”
张小凡猛地抬头，看向楚誉宏，眼中带着不解。
楚誉宏没有看他，依旧望着溪水，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曾读过一些极为古老、甚至被视为荒诞不经的残卷。其上提及，宇宙之广袤，超乎想象。我们所处的世界，或许只是无尽虚空中的一隅，如同这溪流中的一滴水，虽然自成一体，却也受限于这溪流的边界与规则。”
他顿了顿，继续以隐喻的方式说道：“在这滴‘水’中，有其自身运行的法则。鱼翔浅底，鸟飞长空，各有其限。若有一条鱼儿，机缘巧合下，得到了超越这溪流中其他鱼儿的力量，它或许能跃得更高，游得更快，甚至能短暂地看清岸上的风景。但……它若想彻底摆脱这溪流，跃上那真正的苍穹，仅凭在溪水中获得的力量，恐怕……难如登天。”
张小凡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师兄的意思是……碧瑶她……是因为我们这方天地的‘规则’不允许？”
“并非不允许，”楚誉宏纠正道，目光终于转向张小凡，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星河流转，“而是‘能力’所限。就如同那鱼儿，纵有翻天之力，若其力量本质仍未超脱溪流的范畴，又如何能真正触及岸上的世界？起死回生，逆转阴阳，此乃悖逆常伦、触及本源之大神通。或许，并非法门不对，也非力量不足，而是我们所在的这方‘天地’，其固有的法则……支撑不起如此逆天之举。”
他想起天帝宝库卷轴中那些关于“界域”、“飞升”、“法则不全”的隐晦记载，结合自身对《天书》的理解和对世界“桎梏”的感知，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个世界，是一个灵气相对稀薄、法则不够完善的“小千世界”或者说“下界”。在此界，修行有其上限，一些真正涉及本源、逆转规则的大神通，受到天然的限制。
“太初神物、兽神本源、黑巫秘术，乃至《天书》……它们无疑都是这方天地最顶尖的力量。”楚誉宏的声音带着一丝慨叹，“但它们，终究是在这片天地规则下孕育而生的。用此界之‘果’，去逆转此界之‘因’，或许……本身就是一个难以解开的结。”
张小凡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倚着树干才稳住身形。楚誉宏的话，如同在他混沌的脑海中劈开了一道闪电！他一直执着于寻找更强大的力量，更玄奥的法门，却从未从“世界规则”这个层面去思考过问题。如果……如果楚师兄的猜测是真的，那么他所有的努力，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在一个有限的“池塘”里挣扎，又如何能捞起那已坠入“规则之外”的月亮？
“那……那难道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张小凡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
“希望，从来都在。”楚誉宏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鱼儿若想上岸，并非毫无可能。它需要进化，需要蜕变，需要找到那足以让它脱胎换骨、超越溪流界限的……真正的‘龙门’。”
他伸出手，指向那高耸入云、仿佛连接着天穹的无字玉璧，又仿佛指向更遥远的、不可知的天外：“力量无止境，道亦无止境。此路不通，或许只因我们尚未找到那扇正确的‘门’。这扇门，可能在此界之外，可能在法则之源，也可能……就在我们不断突破自身、超越认知的过程之中。”
楚誉宏没有再说得更明白，但他相信，以张小凡的聪慧和此刻的心境，一定能听懂他的暗示。不必执着于在此界强行逆转规则，或许应该将目光放得更远，去寻找那能超越此界限制的“可能性”。
张小凡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光芒所取代。有迷茫，有震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近乎疯狂的探索欲。楚誉宏的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前所未有的窗户，让他看到了失败背后那更加宏大、也更加残酷的真相，却也指明了一个看似更加渺茫，却又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方向。
“超越……此界界限……”张小凡喃喃自语，握紧了手中的玉珏和噬魂棒，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那是一种认清了真正敌人后的决绝。
楚誉宏看着他重新燃起斗志，心中稍安。他知道，这番话或许无法立刻解决张小凡的问题，但至少给了他一个不再钻牛角尖的理由，一个继续前行、探索未知的动力。
暮色渐浓，山谷中一片寂静。两人立于溪边，一个沉稳如山，一个孤峭如峰，心中却都装着对这片天地、对自身道路更深沉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