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寺,坐落于雄峻巍峨的须弥山上,殿宇庄严,梵唱隐隐,与青云山的清灵仙气迥异,自有一股恢弘磅礴、涤荡人心的佛门气象。
楚誉宏、陆雪琪、林惊羽在法相的引领下,踏入这片佛国净土。林惊羽眉头微蹙,他对天音寺并无太多好感,若非师门之命,他绝不会踏足此地。陆雪琪依旧清冷如霜,目光平静地扫过沿途的佛像与经幡。楚誉宏则感受着周身环绕的祥和佛力,这对滋养他受损的神识竟有几分裨益,让他苍白的脸色似乎好转了一丝。
他们被安置在一处清净的禅院歇息。法相告知,普泓上人正在做一场重要的法事,稍后便会接见他们,而关于联系张小凡之事,天音寺已有安排,请他们稍安勿躁。
果然,次日清晨,禅院外便多了一道孤寂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衣衫,面容比多年前更显坚毅,也更深沉,眉宇间笼罩着一股化不开的忧郁与执拗,正是张小凡(鬼厉)。他站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祥和格格不入,周身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寂。他来到天音寺,并非为了普智的因果,而是听闻天音寺藏有上古秘卷,或对复活碧瑶有所启发,故而前来寻觅。
林惊羽第一个冲了出去,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位儿时挚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小凡……”
张小凡看着林惊羽,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当他看到随后走出的楚誉宏和陆雪琪时,眼中掠过一丝讶异,尤其是看到楚誉宏明显带着伤势,却依旧沉稳地站在这里。
“楚师兄,陆师姐。”他声音低沉地打了个招呼。
“张师弟,别来无恙。”楚誉宏温和回应,陆雪琪也轻轻颔首。
法相适时出现,打破了略显凝滞的气氛:“阿弥陀佛,几位施主都到了,便请随贫僧前往见方丈吧。”
在庄严的大雄宝殿内,众人见到了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普泓上人身披赤色袈裟,面容慈悲,目光睿智,周身散发着令人心静的祥和气息。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张小凡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与怜悯,缓缓开口,道出了一段尘封的往事。内容与楚誉宏所知的原著大致相同,普智因参悟长生之执念,与青云道友论道不成,心生魔障,欲融合佛道二法,造就一弟子。他选定了资质奇佳的林惊羽,并因缘际会也将张小凡卷入其中。
然而,关键之处在于,普智当年并未如原著般彻底疯狂屠戮草庙村。这得益于当时尚在青云、且因穿越先知而对普智有所警惕的楚誉宏,曾以隐晦的方式利用朝阳峰等机会,虽然未能完全阻止普智的行动,但无形中施加的压力和青云门当时稍显紧张的戒备,使得普智在最后关头,强行压制了部分魔性,没有痛下杀手。
“……然而,嗜血珠凶戾之气,终究非人力所能完全遏制。”普泓上人声音沉痛,“普智师弟虽未造下杀孽,但在其催动嗜血珠,试图为张施主‘筑基’之时,珠内蕴含的滔天血气与怨力已弥漫而出,侵入了当时草庙村众多村民,尤其是阳气更盛的男子体内。”
他看向林惊羽和张小凡,眼中带着深深的愧疚:“这股侵蚀之力,无形无质,当时难以察觉,却如附骨之疽,不断损耗着他们的生机本源。这,便是为何草庙村村民,尤其是男丁,这些年来大多体弱多病,寿元远低于常人的真正原因。此乃我天音寺之过,普智师弟之孽障,贫僧代表天音寺,向两位施主,以及草庙村所有村民,致上万分的歉意。”普泓上人说着,竟站起身,向着林惊羽和张小凡的方向,深深一躬。
殿内一片死寂。
林惊羽双目赤红,身体因愤怒和巨大的信息冲击而微微颤抖。他原本以为草庙村惨案另有隐情,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虽然没有亲人身死,但村民们多年来承受的病痛折磨、寿元锐减,其根源竟在于此!他握紧了拳头,斩龙剑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张小凡同样面色苍白,他想起王二叔,想起村里那些早逝的叔伯,原来他们承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他心中的恨意与复杂情绪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之梦,竟让如此多的无辜之人付出如此代价!
楚誉宏心中暗叹,这便是他干预后带来的“修正”吗?避免了最惨烈的结果,却依然无法完全扭转悲剧的底色。他上前一步,扶住了因激动而有些摇晃的林惊羽,沉声道:“惊羽,冷静。过往已矣,重要的是当下与未来。”
他又看向张小凡:“张师弟,普泓大师坦诚相告,足见诚意。仇恨解决不了问题,如何弥补,如何化解这段因果,才是关键。”
普泓上人直起身,看向楚誉宏的目光中带着赞许,他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珏,递给张小凡:“此乃普智师弟遗物,他曾言,若你能放下心中戾气,此物或可助你明心见性。此外,寺中无字玉璧近日异动频频,似与冥冥中的缘法相关。贫僧邀请几位前来,也是想请几位有缘人,前往玉璧前一观,或能有所得,也算是我天音寺对往事的一点弥补。”
无字玉璧!楚誉宏心中一动,知道重头戏来了。
张小凡沉默地接过玉珏,触手温凉,他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熟悉又陌生的气息,眼神复杂,没有立刻表态。
林惊羽深吸几口气,在楚誉宏的目光示意下,强行压下了怒火,冷声道:“我倒要看看,这无字玉璧有何玄机!”
陆雪琪自始至终未发一言,但清冷的目光中也闪过一丝好奇。
于是,在法相的引领下,一行人穿过重重殿宇,来到后山一处僻静的山谷。谷中云雾缭绕,一面光滑如镜、高耸入云的巨大石壁矗立其间,壁上空空如也,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正是那传说中的无字玉璧。
众人依言在玉璧前盘膝坐下,凝神静气,尝试与玉璧沟通。
初时,玉璧毫无反应,唯有山风掠过山谷的呜咽。渐渐地,林惊羽身上率先腾起一股锐利无匹的剑意,斩龙剑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试图以自身剑心沟通玉璧,玉璧表面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却再无更多变化。
陆雪琪周身则泛起淡蓝色的光辉,天琊神剑的灵气与她自身清冷的气质交融,仿佛月华凝霜。玉璧似乎对她有所回应,表面光华流转,隐约有符文一闪而逝,她秀眉微蹙,似乎在努力捕捉着什么,最终得到了一篇颇为玄奥、但与《天书》似是而非的静心凝神之法。
而楚誉宏与张小凡这边,情况则截然不同。
当楚誉宏将自身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无字玉璧时,他并未强行冲击,而是将南疆之行对天地“桎梏”的感悟、自身修炼《天书》前三卷的体悟,以及那来自异世的、对世界本质的独特认知,化作一道平和而深邃的意念,缓缓包裹而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小凡手中的玉珏微微发烫,他体内的大梵般若、太极玄清道、乃至天书总纲与那生之本源之力,似乎受到了某种牵引,自行运转起来。一股混杂着佛光、道韵、凶戾、生机等多种矛盾的气息,自他体内弥漫而出。
就在两人气息与玉璧接触的刹那——
“嗡!”
整面无字玉璧猛然剧震!原本光滑如镜的壁面上,骤然爆发出难以形容的璀璨光华!无数金色、银色、混沌色的古老符文如同活了过来一般,自玉璧深处涌现,如同瀑布洪流,又似周天星辰运转,围绕着楚誉宏与张小凡两人疯狂旋转、涌入他们的眉心识海!
庞大的信息流瞬间充斥了两人的意识。楚誉宏只觉得脑海中轰然巨响,一篇深奥无比,阐述天地规则、宇宙生灭、元气本源至理的经文深深烙印其中——正是《天书》第四卷!这卷天书,仿佛一把钥匙,不仅补全了他对《天书》体系的理解,更与他之前对“世界桎梏”的猜想相互印证,让他对这片天地的认知陡然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他受损的神识在这股宏大信息的冲刷下,不仅没有恶化,反而如同被至高道则洗礼,裂痕开始加速弥合,变得愈发坚韧凝实。
张小凡同样紧闭双目,身体微微颤抖,脸上时而痛苦,时而明悟。他得到的不止是《天书》第四卷,那玉珏似乎还引导出了普智封存其中的、关于佛道融合的一些破碎感悟与经验,与他自身的复杂力量体系发生着剧烈的碰撞与融合。
这番惊天动地的异象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平息。玉璧恢复了原本的古朴无华,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楚誉宏率先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深邃如星海,之前的疲惫与苍白竟去了大半,整个人的气质愈发沉静渊深。他看向身旁的张小凡,只见他也缓缓睁眼,眼神中的执拗与混乱似乎沉淀了许多,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透彻。
林惊羽和陆雪琪早已被方才的异象惊动,此刻看着气质明显有所变化的两人,心中震撼难言。他们知道,楚誉宏和张小凡,定然从那无字玉璧中,获得了难以想象的大机缘。
法相双手合十,低宣佛号:“阿弥陀佛,缘法如此,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