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妈,没惹事,是……是好事。”
“我爸这次去深圳,是帮我去签合同去了。”
“合同?什么合同?”
“你不是搞什么互联网的吗?”
“是不是那个顾清骗你们了?我就知道!那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嘴皮子叭叭的,专门骗你们这种……”
母亲根本不信,怒火更炽,手指几乎要戳到李木鼻子上。
“是我发明的那个万能充!”
李木也被逼出了火气,声音猛地拔高,压过了母亲的咆哮:
“有厂家看上了!要大规模生产!”
“我爸是去代表我签专利授权和代工合同的!”
“刚才顾清姐来电话,第一批五千件已经生产出来了,质检合格,燕京那边刘总的首批货款都打过来了!”
“催着发货呢!”
李木知道瞒不住了。
也不能再隐瞒。
怕母亲担惊受怕。
于是几乎是吼着把最关键的信息砸了出来。
说完后,李木胸膛剧烈起伏。
赵菊像是被迎面打了一闷棍,所有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嘴巴半张着,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全是茫然和难以置信。
她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但无法理解这几个词语组合在一起的意义。
“你……你瞎说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气势全无,只剩下一种虚弱的困惑:
“什么厂家……什么五千件……什么货款……刘总又是谁……”
“妈,是真的。”
李木看着母亲瞬间褪去血色、显得有些无措的脸,心软了下来,语气放缓,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就是我之前鼓捣的那个,能充好多手机电池的东西。”
“有专利的。深圳的大厂子投产了,燕京的大经销商等着要货。钱,已经开始赚了。”
李木刻意用“赚了”这个词,因为它对母亲来说,最直观,最有力。
赵菊愣愣地看着儿子。
又像是透过李木看向某个无法理解的空间。
她慢慢地放下叉着腰的手,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沙发背。
织了一半的毛线团从沙发上滚落,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到墙角。
“赚钱……?”
赵菊喃喃地重复着,眼神飘忽,像是在努力消化这个过于巨大的信息:
“就……就你那个……万能充?能赚钱?还……还五千件?多少钱……一件?”
她开始试图用她最熟悉的方式去丈量这件事——折算成具体的钱数。
家里每个月的生活费,李建国的工资,柴米油盐的价格……
这些才是她世界里有意义的数字。
“批发价五六块吧。零售可能卖到二十多。”、
李木尽量说得平淡。
赵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沙发粗糙的绒面。
她飞快地心算着,嘴唇微微翕动。
五六块乘以五千……那是一个瞬间超出了她日常计算范围的数字。
她脸上血色褪尽,又猛地涌上一阵不正常的潮红。
“多少……?”
她声音发颤,又问了一遍,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算错了。
李木没再重复数字,只是肯定地点点头。
赵菊倒抽了一口冷气,腿一软,彻底跌坐在了沙发上。
震得旧沙发弹簧发出一声呻吟。
她眼神发直,盯着对面墙壁上那幅印着廉价风景画的日历,目光却没有焦点。
客厅里陷入了另一种更古怪的沉默。
只有电视里还在不知疲倦地播放着央视春晚广告花絮,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谬。
原来已经要快过年了啊!
李木看着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突如其来的寂静笼罩下来。
过了足足有一两分钟,赵菊才像是慢慢还了魂。
她猛地转过头,眼睛死死盯住李木。
里面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有震惊,有狂喜的苗头,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掌控的恐慌。
“你……什么时候搞出来的这些事?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像是极力压抑着某种激动:
“你怎么敢……怎么就敢让你爸去签合同?那是多少钱的买卖啊!”
“你们爷俩就敢这么瞒着我?!万一……万一是骗局呢?”
“万一赔了呢?那是要倾家荡产的啊!”
恐慌最终压倒了喜悦。
她猛地站起来,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但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后怕:
“不行!我得去找你爸!”
“这个死老头子!他胆子也太大了!怎么就敢……”
她说着就要往门外冲。
“妈!”
李木一把拉住母亲的胳膊,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冷静:
“合同已经签了,合法合规,有律师把关。”
“第一批货已经合格,钱已经到账一部分了。”
“这不是骗局,这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我爸去,是因为他是我法律上的监护人,必须他去。”
“瞒着你,是怕你担心,也怕一开始不成,空欢喜一场。”
李木用力握着母亲的胳膊,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
“现在,事情成了。”
“我们需要想的,不是追究过去瞒不瞒,而是后面怎么办。”
李木盯着母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五千件只是开始,后面还有几十万件。”
“燕京的刘总只是第一个经销商,后面还会有更多。”
“线上……网络上已经有人在卖假货了。”
“妈,这已经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了,这是一门真正的生意,已经开始运转了。”
“我和我爸……需要你。”
最后三个字,李木说得格外重。
赵菊像是被“需要你”这三个字击中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儿子。
看着儿子脸上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决断,看着李木那双和自己、和李建国都截然不同的、闪烁着某种锐利光芒的眼睛。
恐慌还在。
但一种更强大的、被需要的、以及对于“赚钱”这两个字最本能的渴望,开始艰难地抬头。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极其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沙哑:
“……那……那现在……要干啥?”
李木心里一松,知道最关键的一步,迈过去了。
当初真不是刻意瞒着母亲,而是害怕母亲担惊受怕。
如今,有了一个好的结果,有些事情,李木决定跟母亲开诚布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