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他上楼应声亮起的门口的声控灯亮了又灭,他的手在距离门铃几厘米的地方,悬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按下去,手又耷了下来。
沈砚舟腕上手表分针一个一个刻度走过去。
而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终于,他再度把手伸向门铃。
然而——
还没按下去,门从里头“哐当”一声猛地拉开。
紧接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窜了出来,直接和他撞了个满怀。
“哎呀——”
她怀里夹着个随身听,耳机线啪地从耳朵里弹出来。
女孩一抬头,先是一怔,紧跟着眼睛就瞪大起来:
“你在门口干嘛呢,吓我一跳!”
沈砚舟也愣住了,伸手先把差点摔到的小姑娘扶正。
“……我说,这位先生,您总算大驾光临了。”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两手叉腰,一本正经,“我刚才从房间窗户看见您拎着行李进小区了,结果从单元楼下走了五分钟都没到,还以为您老年迈,上楼磕着绊着了呢——敢情您在门口杵着发呆!”
她说完不等沈砚舟反应,侧身把门让开,又利落地把他手里的小箱子一把抢了过去:“行李我来帮你拿,快进去,别堵门口了,别把蚊子放进来了。”
厨房里锅铲碰锅的“哗啦”声传出来,还有葱姜在油里炸开的香气。
有人隔着门帘问:“找到了人吗?”
小姑娘答:“人到啦!”又补一句,“刚刚在门口短路了,好像还哑巴了。”
说罢她便拉着箱子钻了进来,而一个人影掀开厨房门帘走了出来。
沈砚舟抬头看,是母亲,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短袖家居服,手里还拿着削了一半的白萝卜。见了人,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
“瞧瞧,是谁回来了……哎,怎么瘦了?是不是平时没好好吃饭?”
沈砚舟嘴动了动,最后只是轻声:“……没啊,没瘦。”
“哎,你说你哥,马上到家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快进来快进来,你们爸刚出门了,说去单位看个材料,一会儿回来。”
沈砚舟没说话,母亲嘴上还不停:“你这趟怎么都没打电话,车上吃过没?饭菜刚做好,正好赶上午饭,还热着。”
“吃了点。”沈砚舟走进来,把布包也往沙发边一放。
“这包你看着有点沉啊,别是带一堆瓶瓶罐罐回来!”母亲皱了皱眉头,“你跟你爸一样,就喜欢把破烂捡着,我看啊,哪儿那么多破烂收?”
“妈……瓶瓶罐罐都放店里了,没带回来,”沈砚舟有点无奈,“我也不是光收破烂的。”
这时候,一只穿着毛绒家居拖鞋的身影啪嗒啪嗒又蹿了出来,手里还多了个苹果。
女生一张白净瓜子脸,眼睛亮晶晶,一边啃着果肉一边含糊不清道:
“哟哟哟,这不是我们家坚守旧堂口的沈老板?看沈老板这半年,要是写成《读者》上的真人故事,标题都想好了——《从坚守到破产:重点大学高材生的另类成长路》”
“……说什么呢,你这一天天的都在看什么书?”
“什么都看。”她一屁股坐进沙发,一脚踩着茶几边缘,顺手把一个塑料袋拎过来,“嗯,不过你回来还挺巧,我特地给你留了俩块月饼。”
她把袋子撕开,露出一只带着芝麻酥皮的传统月饼:“听妈讲,你不是以前最爱这家?店铺早都搬了,这个是我昨天骑车去买的,一共三块,我吃一块,这两块你的,不过——你要是不吃,剩下的我就留着当今晚夜宵了。”
“夜宵?”沈砚舟挑眉,“那天电话里听妈说,你不是闹着减肥?”
“老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我为你破戒,怎么了。”沈意芝理直气壮,一边把手上的月饼递了过去。
“谢谢。”他接过月饼,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姑娘,有些忍俊不禁,“你这打扮,在家还穿着校裤,上面颜料都还没洗干净,还以为你刚从画室逃课回来。”
“别提了,最近练美术联考标准头像,一眼望去全是那些苦大仇深的脸,要不是爸妈不给我画国画,我早转行了——哥,你评评理,外公的衣钵咱俩都不继承,那多可惜!”
沈意芝话音未落,母亲已经从厨房端了碗汤出来:“别吵你哥,他这次跑来跑去也累了,平时管理店铺肯定也不容易,帮你哥拿下碗筷,让他坐下喝碗汤。”
“你可真是偏心。”沈意芝嘀咕一声,但还是转身去厨房给哥哥拿了只干净碗筷,嘴上念念有词,“我以后也要改行去卖古董,回来就有人宠着了。”
沈砚舟笑了笑,没再接嘴。
他转头,再次扫了一圈熟悉的摆设,对这个家的熟悉感仿佛来自身体本能,一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屋里家具是旧的,茶几上铺了蕾丝桌布,柜子边还立着一台海尔老款空调。
厨房里飘着炖汤的味道,餐桌上放着三种月饼:莲蓉、五仁和苏式。
苏式月饼肉馅儿的,热着的才香,母亲端出来的鲫鱼汤里还有几朵鲜蘑,而在沈砚舟还在客厅左顾右盼的时间里,沈意芝已经一溜烟窜上桌,开始一边小声说着“没吃早饭,要不行了”,一边开始舀汤喝了——
“烫——”她龇牙咧嘴,连忙对着勺子呼呼直吹。
沈意芝一边吹着汤勺一边打量哥哥:“说真的啊,哥,你那小店真的能开下去吗?这可不是我不信你——照妈的说法,跟小姨一块儿卖早点,赚得都比你多……”
母亲忙完了厨房事,扯着沈砚舟在桌子旁坐下,听到沈意芝的话,一边盛汤,一边便问:
“你现在那个店……还开着吧?上次你爸还问呢,说怎么没听你说起生意到底好不好。”
“还好。现在做些小买卖,还帮忙修东西,就是修的东西多,有时候都顾不上招呼人。”
“你啊,大学好好的,保研了也不愿意去,非要跑去做生意,跟你叔当年一样不着调。”母亲蹙眉感慨着,“不过呢,你倒是能吃苦……听你前段时间打电话讲的,现在不只卖古董了,还做手艺活儿,能赚到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