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千禧:国家请我修国宝 第50章 釉

作者:虽说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11-04 07: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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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日下午,他坐在操作台前,拿着那张试色片发了很久的呆,眼神像是被黏住了似的。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一直以为问题出在颜料上,可如果这只碗真是民国初期的“实验瓷”,那画工手上压根就没那么高级的红粉。

那时市场红粉极贵,能上手的不过寥寥几种。可偏偏这红画得这么独特,说明它背后还有别的结构——不在色,在釉。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釉。”

他腾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架子上把那只补釉失败的片拿下来,斜着对着光照了一下——那红光一搭在上面就散。

或许这不仅仅是颜色的问题,还要考虑,釉上有什么蹊跷。

……

颜色和釉都是靠光的折射。

釉若不对,颜色再准也不亮;釉若调顺,哪怕色粉偏一号,说不定也能被“润出来”。

可调釉,比调色还难百倍。

颜色只要不是色盲,有点眼力总能蒙个八九不离十。可釉……釉是透明的,是流动的,是三维的。人们看到的不是它,而是它让人眼看到的光。

他心里一紧,重新回到调釉台前。

他有三种冷封釉粉,他自己之前买的、徐老板侄子文保工程公司那边的、还有姜小姐朋友带来的配试料。

他还有两种底粉,一罐轻钙、一罐锌白。

他开始调比例,一点一点试,一点一点调稀浓。

第一组太稠,干得慢,收缩开裂;第二组太薄,一刷就露底;第三组太暗淡了,第四组发雾,第五组看似没太大问题,实际上边缘起了钩。

他一整晚只做了一件事——调釉、刷样、干燥、观察,再重来。

到夜里十一点,别说吃饭,他连茶都没再续,一直试到第九次。

这一回,他在封釉中加了微量氧化铈——那是一种玻璃粉添加剂,在光下有轻微增亮效果。

他刷上去后没抱太大希望,却还是仔细地放在恒温架上,开了偏光灯。

十分钟后,他过去看。

那红没变,还是旧配方那个红。可现在,光像是被釉“润”了一遍,从表面滑了过去,带出一层不惊艳,却有力的亮色。

像是烧红的铁。

他轻轻坐下来,盯着那一抹红,看了许久。

他知道他调对了。

色和釉,都没问题。

他洗了手,抽出那只盘子,拿最细的描笔,把之前留白的红图一点点补上——花瓣边缘,龙爪起端,蝴蝶翅上的重彩,最后再用极薄的一笔金边收口。

补完红,他重新调那层封釉,再薄刷一遍。

釉一入光,颜色整个被“推亮”,像从器物内部透出。

他终于放下笔,深深吐了口气。

就是这个效果没错。

……

那一整晚,他只干这一件事——用锰紫慢慢把龙爪边缘的红线一点点补齐,再晕染进花瓣,用最细的毛笔一层层叠色。

五道颜色,四层罩釉,一点点复现那种“实验瓷画工想画得洋气又没能完全放开”的样子。

他画得极慢,极认真,连助理来敲门都没听见。

等最后一层金线压上,他把笔放下,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肩膀处、手腕处都沉得像铁。

窗外夜已深。

他摘下手套,盯着那只瓶子看了许久——红、绿、金都扎实,罩釉也没有裂,颜色层次不是最漂亮的,却是最接近原意的。

这不是完美,是尽可能接近那个“模糊时代的手感”。

沈砚舟估摸着,这个瓶子是某个二十出头的画工,用了他能拿到的最艳粉料,试图画一条给外国人看的龙——画出了那个年代的用力。

他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点笑。

还有十个小时交付。

他终于可以睡一会儿。

他站起身,把那只瓶放进器架,遮好。

桌上摊着的是他这六天来失败的色片和釉板,每一张都有密密麻麻的注解和重画的痕。

现在终于全都可以收起来了。

他看了眼表,凌晨一点四十六分,离交付还有不到十小时。

窗外月色安静,像极了沈砚舟修的釉下的那道淡金。

他收拾了台面,洗了手,把最后一罐封釉也封好,把工具们分门别类放好,他又转到了那几件广彩瓷器旁:

修补的痕迹少得几乎看不出来,补上的红不再哑不再偏,一笔一色,像从原器物里生出来。

他完成最后一道冷封的那一刻,室内只剩微弱的光在偏光灯罩下打转,光斑像是釉面浮起的微尘,在空气中漂着,一点点地落到沉静的器物表面。

那只碗安稳地躺在玻璃垫上,边缘金线被灯光映出一圈晕黄的光晕,颜色饱满却不发腻,恰到好处。

整件器物在偏光灯下光感均匀,描金不过火,粉绿稳重,釉层厚薄恰到好处,补色区与原画几无肉眼可辨。

他坐在桌前,双手撑着椅子两边,身上都是粉屑,扔在一旁的指套上还残着明胶和色粉。

助理来敲门时,他还坐着没动。

对方轻声说:“姜总刚刚又确认过,明天中午前交付就行,她会亲自来收。”

他“嗯”了一声。

其实在一天前,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明天早上发现这盘子修复失败,他会写明“因用材特殊色彩无法复原,保留原貌”。

可直到他最后一遍检查那只最难的盘子时,他发现——补色、描金、冷封、光泽,全都稳住了。

没有起皮,没有掉粉,没有不融洽的颜色,没有漏笔的地方。

夜里他补完红,封完釉,整个空间里只有调胶水的余味和微光里的瓷瓶釉面。

他看着那只瓷盘,终于确认:那“差的一点”——补上了。

……

十八日上午,沈砚舟回铺子休息了。

而器盒则由助理交到工作人员手里。姜尹站在一旁,穿着黑色套装,神情沉静,她拿出那只瓷瓶看了一眼,眉头轻轻一挑。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再抬起头,忽然低声说:“不是说红补不上吗?”

“沈师傅最后补上了。”

“是昨晚补的?”

“凌晨两点。”

姜尹看着远处,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不远处,助理正在给试用展位调偏光灯。他转过去,把那只碗放进试用的展示台,玻璃罩落下的一刻,光打在碗上,整个红色像是在薄釉下浮动,一圈圈淡淡地亮。

边上有策展人凑过来,一眼看到那只盘子上蝴蝶花卉图案,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句:“之前给我看的照片拍得不好吧,不是这个效果啊。”

姜尹摇了摇头,道:“他又补了一遍。”

“这……也太细了。”那人低头看了半天,“原来那师傅说的‘可能修不到完美’,就是指这个?”

另一个修复组的人也走过来,看起来岁数不小了,是个老资历,惊讶地问:“这颜色……他是怎么调出来的?这种红一看就不是好找的色料。”

姜尹的助理在旁边则道:“我拿货的时候也问了沈师傅这个问题——他说,颜色不重要,是釉的问题。发灰不是红粉不对,是光走错了。”

几人听了都沉默了。

姜尹笑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碗上,仿佛通过这瓷碗看到了沈砚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勾唇一笑道:

“所以你说‘还差一点’的时候,其实你已经知道你能做到。”

罢了,她回头对着其他人道:“走吧,东西登记上,准备去展会那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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