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没有接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胡惟庸。
胡惟庸说完,就垂着头,一副恭敬的样子。
盯了片刻,朱元璋叹了一口气,幽幽道;“胡爱卿,咱原本也这么想过。”
“自听你说完,咱就忽然感觉这件事可能不是武将们干的。”
“你想想看,武将们虽是一群莽夫,但他们行军打仗能取得大胜,就说明他们谋略过人。”
“而韩爱卿在弹劾他们之后的二十来天,就遇刺了?”
“难道他们不知嫌疑最大的就是他们吗?”
“那陛下以为是何人行刺的呢?”
胡惟庸拱手问道。
其实朱元璋的猜测,胡惟庸也不是没有想过。
可嫌疑最大的还是那群武将们呐?
除非抓到真正的行刺之人,否则武将们始终逃不脱嫌疑。
被胡惟庸的话问住,朱元璋沉默了半晌,摇摇头,“咱也不知。”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充满狠厉之色,“不管是何人所为!”
“胆敢在京师重地行刺,又是刺杀朝中重臣,咱一定彻查!”
“等抓住行刺之人后,咱一定要诛他九族!”
“九族?”
“又是诛灭九族?”
胡惟庸一愣,随即想起自己的前身就是诛灭九族的。
难道朱元璋怀疑自己派人行刺韩宜可?
想想,也有几分道理。
自己原先不是被韩宜可弹劾过吗?
按原先的胡惟庸睚眦必报的性格来说,这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
就算不是自己做的,依朱元璋的性情来说,要是查不出真正的行刺之人,他未必不会将这种罪名嫁祸于自己?
想想以后的蓝玉案,不就是朱元璋授意,指挥使蒋瓛与吏部尚书詹微诬陷蓝玉意图谋反的吗?
这么一想,他心中又是戚戚,又是愤怒,再接着就是无可奈何。
看来,指望朱元璋大发善心,放过自己是异想天开了?
可又想想,自己九族被朱元璋诛杀,不还有一年半吗?
时间还来得及。
等到了明年二月,朱元璋还是想要杀了咱的话,那咱就……?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情不自禁露出一丝冷笑。
朱元璋正怒气勃发时,忽看到胡惟庸的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意。
他看向胡惟庸,怒道;“胡惟庸,你笑什么?”
“难道你认为咱将那些贼人诛灭九族有错吗?”
朱元璋的怒喝,将胡惟庸从臆想中惊醒过来。
他猛然一惊,忙不迭的跪倒在地,叩首道;“回禀陛下!”
“臣哪敢质疑陛下的决定?”
“臣不过在想,要是陛下令人将贼人捉拿归案,又不是武将的话,那武将们必对陛下感激不尽。”
“因为是陛下帮他们洗脱了嫌疑,以后会更死心塌地的为陛下效力!”
“哈哈哈!”
朱元璋的语气霎时由暴怒转为平和,也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啊!”
“咱刚才还以为你在笑咱呢?”
“起来,坐下说话吧!”
“是!”
胡惟庸爬了起来,躬身道;“臣胡惟庸多谢陛下宽宥之恩!”
说罢,在椅子上坐下。
屁股才粘上椅子,胡惟庸就继续向朱元璋建言,“陛下,臣刚才在想。”
“要是武将中有人同样有陛下刚才的想法。“
“想在韩中丞弹劾的风波还未停歇,武将们都在义愤填膺时,行刺韩中丞。”
“这样一来,虽说武将们的嫌疑最大,但如陛下所想,又有哪个敢在这个时候行刺?”
“假如此人心机深沉,又谋略过人,使出一招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也不是不可能?”
朱元璋闻言,顿时紧皱眉头。
这种想法,他也不是没考虑过。
现听了胡惟庸的一番话,又重新将他拉回这种思绪当中。
诚如胡惟庸所言,行反其道而行之的策略,必心机深沉、谋略过人。
否则庸人与莽夫怎会想出此等方法?
朱元璋的脑海中急速思索着对应之人。
忽地,他眼睛一凝,胡惟庸所说的,莫非就是徐达?
纵观全朝野的武将,也没一人有徐达之谋略。
心机深沉,也非徐达莫属。
他抬头看了看胡惟庸,目光中流露出探究、狐疑与忌惮。
自胡惟庸于洪武三年升任中书省参知政事开始,胡惟庸与徐达就不对付。
两人在明面上虽没有闹得不可收拾,但在自己面前,两人相互攻讦,而自己也没深究。
可现在胡惟庸的话里话外向自己传达的意思,就是徐达所为。
难道真是徐达所为吗?
还是胡惟庸想趁此机会,借自己之手,借机除掉徐达,以达到他不可告人之目的?
沉思良久,朱元璋缓缓开口,“标儿、胡爱卿,咱有些累了。”
“你们都退下吧。”
“是,父皇!”
“臣胡惟庸告退!”
…………
胡惟庸走出御书房,与朱标拜别后,猛然感到自己饥肠辘辘。
才想起自己今日陪朱标探视韩宜可,连午膳都忘记吃。
看看天色,估计申正已经过了。
他叹了一口气,没有回中书省,而是走出了皇宫。
想必朝野内外知晓韩宜可遇刺消息之人,都在谈论此事吧?
想必心怀忐忑者有之,内心窃喜者也有之吧?
上了马车,回到府邸。
在中厅坐下,胡惟庸就迫不及待的吩咐胡海。
“快叫厨房弄些吃食,为兄早都饿坏了。”
胡海闻言,愣了愣,才转身对婢女喝道;“你们没听见老爷的话吗?”
“还不快去!”
一名婢女应了一声,赶紧小跑着向厨房而去。
另一名婢女小心的给胡惟庸沏上了茶水,转身退到一边。
胡惟庸抿了一小口滚烫的茶水,用以缓解暂时的口渴。
在这一天里,从出府门上早朝,一直到现在,他一口饭、一口水都没有吃过或喝过。
直到回到府上,才好不容易歇息下来。
“老爷!”
胡海悄声问道;“韩大人遇刺,行凶之人可抓住了没有?”
胡惟庸刚缓过神来,听到胡海的话,他瞪了一眼胡海,笑骂道。
“这是朝廷之事,你管它作甚!”
说着,又问道;“你在府中,何以知道韩宜可遇刺的消息?”
胡海嘿嘿一笑,“老爷,丞相府中哪怕一个下人出去,朝野诸官都不敢轻视。”
“而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整个应天府都知道,小人又岂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