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你发什么呆呢?”
清脆甜美的女声裹着点娇嗔飘过来,像颗冰镇的樱桃砸在耳边。
陆遥猛地回神,一张十七八岁的脸庞在他眼前逐渐清晰。
素净的鹅蛋脸上没擦半点粉黛,却比他见过的所有网红精修图都要耐看。
一米七的个头在来往人群里显得拔尖,一头黑发扎个简单高马尾,发梢随风吹得轻晃。
蓝白校服穿在她身上,像给蓬勃的青春裹了层清爽糖衣。
裸露的小臂白得像暖玉,透着健康的粉嫩,校服裤管下,笔直纤细的大长腿藏不住少女初长成的挺拔。
胸前悄悄隆起的弧度已经初具规模,像初春刚冒头的花苞,是时光偷偷写下的温柔注脚。
阳光在她睫毛上闪烁,把那双杏眼衬得像盛了揉碎的星光,璀璨又灵动。
她站在那儿,就像株迎着光的向日葵,连发梢都镶着金边,小脸甜得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公主,清纯里裹着娇俏,又有一缕肉眼可见的小傲娇,明媚无双。
陆遥鼻子里嗅到了一缕少女独有的香味,心里暗戳戳打分,竟是高达9.9。
扣掉的0.1,只因为这张甜美傲娇的小脸看着实在太眼熟,像极了高中相册里那个被他剪下来又偷偷粘回去的故人。
直到现在,午夜梦回时也没能完全忘掉。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校园广播突然飘出《同一首歌》的旋律,老得掉渣的调子像把生锈的钥匙,“咔嗒”一声捅开了不属于他这个年代的记忆枷锁。
陆遥怀疑自己喝断片了,不然眼前这一切为何像梦境一般遥远而陌生?
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把眼前女孩的小脸。
指腹触到的皮肤软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带着点夏末阳光晒出来的温凉,又嫩又弹,手感非常好。
“陆遥你弄疼我了,再敢耍流氓我就告诉老师去!”
女孩像是被惊着的夏蝉一般,脚下后退一步挣开了陆遥的魔爪。
脸颊“腾”地烧起来,像被泼了勺滚烫的胭脂,眼眶瞬间蒙上层水汽,攥着拳头气鼓鼓的瞪他,睫毛上还沾着点没掉的阳光。
会疼?会炸毛?
那句告诉老师去,更是如此的久远而熟悉。
陆遥猛地缩回失去目标的手,热风裹着蝉鸣拂过,把他额前几缕没剪利落的碎发吹得乱晃,像极了年少时的那副中二模样。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跑过,笑声比蝉鸣还吵。
不远处,河田高中的校门在太阳的余晖下有些刺眼,“祝高考学子旗开得胜”的横幅在阳光下迎风飘荡。
考完试的学生们疯得像刚出笼的鸟,校服书包被抛得老高。手里挥着撕烂的学习资料,将上岸先斩意中人诠释得淋漓尽致。
许许多多早已模糊的记忆,在陆遥的脑海中逐渐清晰。
这是2006年6月8日下午,天很晴,风很燥,太阳把操场晒得发烫,时间慢得像在爬,青春也漫长得仿佛能装下整个夏天。
他终于确定,自己重生了,未曾和那个时代好好告别,就回到了高考结束这天的午后,一切都来的那么淬不及防。
而眼前这张气鼓鼓的脸,乃是他的故人,河田高中校花,慕轻颜。
陆遥脑壳里“嗡”的一声,前世的黑历史翻江倒海般涌上来。
就在今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堵在学校操场告白,却被慕轻颜红着脸丢下句“我只爱学习,大学毕业前都不考虑这些,我们继续做朋友吧。”拒绝了。
本来如果故事到此结束,也算属于人之常情,可陆遥怎么都没想到,慕轻颜竟转头就告到了班主任那儿,还口口声声说着是为了他好。
都要领毕业证了,还被拉回学校办公室开“批判大会”,爹妈当时的脸绿得像黄瓜,他本人更是成为了整个年级的笑料,从此和慕轻颜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不曾再有过交集。
虽然在漫长的人生里,这件事无足轻重,谈不上耻辱,更称不上会去记恨半生。
毕竟,这是他自找的。
可在炙热的青春里,却是一道灿烂的小伤疤,令陆遥久久也未能忘怀。
后来死党兄弟季墨还多次说起,慕轻颜曾三番五次托人问过他的去向。
陆遥当时虽然早已放下,却也觉得好笑,怕不是想确认他没被那次告白羞死?
果然,最毒妇人心。
到了最近,陆遥还听人说,慕轻颜也和他一样,三十七岁都没能嫁出去,把她父母愁的啊,四处张罗着相亲。
奈何,终究没几人能入得了昔日校花的法眼。
“重活一次,还能让你再拿捏一次?”
陆遥抛开其他杂念,心中生出了恶作剧心理。
表白是不可能表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清了清嗓子,在身上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香烟后,只能转而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活脱脱的像个流氓痞子。
“说吧,找我什么事?”
慕轻颜懵了,煞是好看的大眼睛眨了又眨,长睫毛像受惊的蝶翼。
这话,明明该是她问的啊。
正在这时,一群人勾肩搭背地从校门涌出。
陆遥扫了眼,呦呵,全是许久不见的老熟人。
其中有慕轻颜的“军师闺蜜”黄心灵,他的损友季墨,还有追慕轻颜追得最凶的头号舔狗,张明辉。
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珠子,脸上写着“前排吃瓜”四个大字。
“观众都齐了哈。”陆遥眼里闪过玩味的光,嘴角更是浮起一抹恶作剧般的坏笑:“好戏该开场了,不过这次,剧本得按我的来。”
教学楼前的皂角树浓荫里,蝉鸣正烈,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聒噪网,仿佛在给这场闹剧加油助威。
几十道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着,密密麻麻缠在陆遥与慕轻颜身上,连空气里都飘着看热闹的焦灼。
人群边缘,几个男生正用胳膊肘互撞,憋笑的弧度从嘴角爬到眉梢,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漫出来。
谁都清楚,高中三年的追求者们给慕轻颜递过的情书能塞满整个班级的课桌,送过的早餐能养活一整个班级,偏偏陆遥却是个独一份的异类。
他称不上是追求者,反倒像个专跟慕轻颜过不去的混不吝坏同学,脸皮的厚度堪比城墙。
论品行,虽然没干过掀女生裙子、堵厕所要钱的恶事,却也绝称不上“乖”。
至于慕轻颜,向来是众人眼里高高在上的女神。
成绩单上的红勾勾能刺得人眼疼,走路时垂着的眼帘,连风拂过发梢都带着疏离。性子虽然称不上高冷,但对谁都冷冷淡淡的,更别提会接受谁。
可谁也没有想到,陆遥居然会一反常态,突然要向慕轻颜表白,风言风语早就顺着走廊飘遍了整个年级。
还特意挑了高考完人最多的时候,恨不得用大喇叭昭告天下。
这行径,在一众“温水煮青蛙”的青涩追求者中,简直嚣张得像捅破了天。
“他今儿不死谁死?”
人群里有人压着嗓子笑,早就看陆遥不爽的大家伙,都等着看他被慕轻颜当众怼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囫囵,成为毕业季最鲜活的笑料,供往后三年的新生传扬。
人群之首的张明辉梳了个大背头,颇有几分油头粉面,他环抱双手,眼中充斥了几分忐忑。
但更多的,却是不屑,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一会完事后,我请大家去吃顿好的庆祝下。”
庆祝啥,庆祝高考结束,还是眼前这出闹剧?
一众同学心知肚明,但也不多说什么,反而纷纷叫好。
当然,人群中也不乏与陆遥要好的,正皱眉低语,表情有些担忧。
其中,就以季墨为最。
“这家伙,表白也不找个好点的时间地点,还搞得沸沸扬扬,这下看他怎么收场,真是服了。”
面对眼前这个阵仗,慕轻颜莫名的感到惊慌失措,她并没有考虑过对陆遥是否有怦然心动的情愫,更加没想过平日里没个正形的陆遥会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表白。
对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而言,或许那种友达以上的若即若离,不远不近。恋人未满之前不清不楚的懵懂,才是青春期里最好的写照。
刚觉出陆遥眼神里的促狭,慕轻颜的指尖攥紧了衣角,正要开口问“你想干什么”,却被他抢了先。
那声音不算顶大,却像淬了冰的石子,“咚”一声砸穿蝉鸣,周遭的私语瞬间哑了大半。
“慕轻颜同学,这些话我已经跟你说过不止一次了,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这一声落下,四周收拾书包的、勾肩搭背说笑的、甚至抱着篮球准备冲向球场的,脚步全顿住了。
当看清被围在中间的竟是慕轻颜,那个常年霸榜年级前列、连教导主任都抢着夸奖的校花时,更多人涌了过来,有人扒着同伴的肩膀踮脚。
有人干脆搬来旁边的废弃课桌椅站上去,生怕错过眼前的热闹。窃窃私语像涨潮的海水,“哗哗”漫上来,比刚才密了十倍。
陆遥迎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脸上吊儿郎当的,丝毫没有寻常男生面对校花时的手足无措,更谈不上被围观的紧张。
他扫过慕轻颜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嘴里滔滔不绝,仿佛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你该比谁都明白,高考结束并不是学习的终点。
马克思都曾说过,大学课业的难度、实验室里的实践、各种竞赛和项目,哪一样不关乎毕业时的竞争力?
慕倾颜同学,我们任重而道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