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东家,你怎么来了。”
李老三被开门声给惊醒,他强撑着就要起来,却是做无用功。
李墨田摆摆手,叹息道:“三叔,何苦呢?”
他家的事情李墨田清楚。
养着这样一个烂赌鬼,也是李老三自己造成的。
早年间他在外奔波,回到家中后,自觉愧对母子俩。
他的性格本固执,唯独对李青胜尤为溺爱。
纵子如杀子,只是可怜那李青至。
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老三默默地看着空处一言不发,神色悲悯。
李老三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东家,能否...借我些银钱?”
李墨田站在床前,沉默片刻后问道:“三叔要多少?”
“十两......不,五两就够了。”
李老三浑浊的眼中带着羞愧:“那孽障欠了赌坊的债,若明日不还......”
就在这时,院里传来李承意的惊呼声:“你还敢回来!”
只见李青胜踉跄着冲进来,鼻青脸肿,面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
他衣襟凌乱,手里还提着一捆药包。
“爹!药我买来了!”
李青胜扑倒在院子里,看到李承意也在他不以为意。
他眼神闪烁,突然转向李青至问道:“老爷在里面吧?”
李承意一步挡在李青至面前:“我爹就在里面,怎么,你还不知悔改?”
他确实很想就这样冲上去打李青胜一顿,只是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意少爷,叔叔知错了!”
看到李墨田扶着李老三走出来。
让李墨田有些意外的是,李青胜竟然直直的朝他们跪了下来。
“堂兄,父亲生病,做儿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父亲,胜儿改了,不信你看。”
李青胜赶忙从怀中掏出数两白银,和药包一起捧在手心,微微颤抖。
“我把钱要回来了,不赌了。”
“哥哥......”李青至泪流满面的一把抱住李青胜。
李承意的表情僵住,他完全不知道这位堂叔这番举动是为何。
他把目光转向父亲,却见李墨田面无表情。
李墨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若他真的只是一个心善的地主,若不是深知此子的秉性,他都要相信了。
好一个浪子回头。
他看到李老三脸上不似作假的错愕,看到儿子的震惊。
也看到了李青胜深埋心底的狼子野心。
他李青胜若是直接开口要,李墨田还真不会给。
此前从未发现,这赌鬼还能这般能屈能伸。
倒是小瞧他了。
见李墨田不说话,李青至跪着向前挪动,彻底的趴在他的脚下。
“青胜只求往后能给堂...老爷做牛做马。”
“求老爷怜悯。”
李老三嘴皮哆嗦着,颤颤巍巍的抓住儿子的双肩。
他老泪纵横:“儿啊,改了好,改了好啊。”
父子三人相拥而泣。
李墨田瞥了一眼李老三,微微摇头,
不管李老三是不是真的老眼昏花,不管这李青胜是何居心。
李墨田断不会留此祸根在身边。
他眯着眼,目光如刀就这么看着李青胜。
李墨田也来了几分兴趣,想看看看他能跪到什么时候。
李老三低下的头,再没有抬起。
李青至则是沉浸在哥哥浪子回头的感动中。
李承意看到跪着的李青胜和李青至兄弟二人,不知怎的心里就涌现出一股悲哀。
为何父亲不开口?
良久。
“老爷......”
不待父子三人多说,李墨田不耐烦摆摆手。
他突然不想看了,从旁边绕过:
“三叔,银子意儿会给您送来。”
“这些年您在我家有苦劳亦有功劳,我自不会亏待。”
“银子就不用还了。”
到最后,李墨田都没和李青胜说一句话,他牵着李承意渐行渐远。
李老三挺直多年的脊梁,终于塌了。
“拿到钱就立刻给我从这个家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
“老东西,没想到你这么配合。”李青胜擦掉眼泪,抬手推开抱着自己的李青至。
“滚一边去。”
起身后,他没管身上的尘土。
李青胜一把将药包摔在地上,包装破开,里面的泥土洒落一地。
李青至完全愣住,泪水一点点的涌出。
“爹,您可别这么快病死了。”
他表情狰狞,望着李墨田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清时。
他才俯身在李老三耳边,语气冰冷道:“等没钱了,我又回来,给您养老送终。”
李老三浑身发抖,浑浊的眼中泪水滚落。
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咳嗽。
李青至到现在还沉浸在哥哥回头那一幕,不曾想眨眼间变成了虚妄。
他这才想起李承意说的话:
骨头不能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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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李承意频频回头。
“爹,我们就这样走了吗?”他仰起头,眼中满是不解,“小叔他们......”
李墨田脚步未停,只是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意儿,你认为他是真心悔改吗?”
“不是!”李承意肯定的摇摇头。
“李青胜知道骗不住我,他不过是想利用为父对三叔的同情罢了。”
现在细想下来,李青胜这么做的理由不仅仅是博取同情。
他那目光深处,似乎还隐藏着对他的怨恨。
对他李家的觊觎。
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李墨田都不会掉以轻心。
现在李家也只是即将踏上修仙这条路,还远远达不到。
此人留着是一个祸害,就看这头狼崽子什么时候会冒头了。
“他不是一条狗,是一头夹着尾巴的狼。”
“记住今日所见。”
“可小叔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李墨田望向远处连绵的青山,声音低沉:
“有些坎,得自己迈过去,不破不立。”
对李青至一样,对李老三也一样。
就看他们什么时候能明白。
李承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破败的院落。
“小叔应当是不知道的吧......”
“也许。”
回到家中,李墨田把银子交给李承意。
足足有二十两。
“爹,这么多吗?”
“嗯。”
目送李承意远去,李墨田目中闪过一丝锐利,却又在转瞬间化为平静。
李老三在李家做了十年。
人生在世,有些事避不开,有些人救不得。
但该做的,一样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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