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如乳酪的灰白色雾气,沉甸甸地覆盖着起伏的山岭和广袤的雪原。
能见度不足二十步,人声、马嘶、蒸汽机的轰鸣都被这无边的湿冷死寂吞噬,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的细微回响。
这片被织田信长选为主力集结地的迷雾山谷,如同通往幽冥的门户。
朱厚熜身披玄色龙纹重甲,立于“铁壁”军团临时构筑的钢铁瞭望台上,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身旁,高拱的天工院技师们正紧张地调试着几台发出低沉嗡鸣、布满复杂铜管和闪烁水晶的仪器。巨大的“探雾灯”(强光投射器)光束在浓雾中徒劳地划出几道模糊的光柱,随即被吞噬。
“陛下,雾气太重,邪能干扰强烈,无法精确定位信长主力核心。”
高拱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一丝焦虑。
朱厚熜眼神锐利如鹰,无视肩胛处旧伤在湿冷环境下的隐痛。
他抬手,指向雾气中隐约可见的、几处比周围更浓重、仿佛在缓缓蠕动的黑暗区域——那是尸潮大规模聚集的邪能反应点。
“无妨。”朱厚熜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传令:”
“‘烈火’军团,目标甲、乙区域,饱和式‘焚城火雨’(燃烧弹火箭弹覆盖)。三轮齐射。”
“‘铁壁’军团,蒸汽战车集群,目标丙区域,楔形突击。撞开它们的龟壳。”
“‘龙骧’军团,沈炼为锋。紧随战车,直插心脏。目标——织田信长。”
“‘天工’军团,护盾全开。武器预热。给朕盯死那魔王。”
命令通过特制的、带有放大铜喇叭的传音筒和简易信号灯链迅速传递下去。
“呜——嗡——。。”
刺耳的蒸汽汽笛混合着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骤然撕裂死寂。
“轰隆隆隆——。。。”
天空瞬间被撕裂。
无数拖着橘红色尾焰的火箭弹如同复仇的火流星,尖啸着划破浓雾,狠狠砸向预设的甲、乙区域。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赤红的火球在浓雾中翻滚升腾,瞬间点燃了粘稠的雾气,形成一片片短暂而骇人的火云,无数尸兵在烈焰中扭曲、碳化、化为飞灰,凄厉到极点的非人嚎叫响彻山谷。
与此同时。
“轰。轰。轰。”
数十台“铁牛”蒸汽战车喷吐着更加浓重的黑烟,如同从钢铁堡垒中冲出的洪荒巨兽。
履带碾碎冻土和燃烧的尸骸,发出沉闷的巨响,沉重的撞角狠狠撞向丙区域那片蠕动最剧烈的浓雾。
隐藏在雾中的、由尸骸和冻土临时堆砌的简陋工事瞬间被撞塌。
钢铁洪流蛮横地撕开了一道血肉与碎骨铺就的缺口。
“杀——”
沈炼的怒吼如同惊雷。他身先士卒,手持一柄缠绕着电弧的“破邪长刀”——天工院试验品,率领着如同钢铁洪流般的“龙骧”重甲步兵,从战车打开的缺口处,如同烧红的铁钎般狠狠捅了进去。
连珠火铳的咆哮、电弧刀的嘶鸣、钢铁与腐烂血肉的碰撞声瞬间响成一片。浓雾被冲锋的气流搅动,露出了其后密密麻麻、狰狞扑来的尸兵。
朱厚熜的突袭,如同在沉寂的油锅里泼入冰水。
精准,迅猛,无情,利用浓雾的掩护和织田信长自恃邪能迷雾的麻痹心理,瞬间重创了尸潮的集结阵型。
然而,织田信长绝非等闲之辈。
就在明军先锋突入尸潮深处,势如破竹之际——
一声饱含着无尽愤怒与亵渎意志的尖利嘶吼,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从山谷最深处爆发出来。
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与爆炸。浓雾剧烈地翻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
紧接着。
“咚。咚。咚。”
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声,如同地狱的战鼓,从四面八方响起。
浓雾中,无数比普通尸兵更加高大、身披锈蚀重甲、手持巨斧或骨锤的“巨尸”迈着整齐的步伐,如同移动的城墙般压了上来。
它们无视火铳的铅弹,硬顶着“龙骧”军团的冲击,用巨大的身躯和武器,强行遏制住了明军锋锐的攻势。更有无数动作迅捷、如同蜘蛛般攀爬跳跃的尸鬼,从山壁和浓雾中窜出,扑向战车的薄弱关节和士兵的后背。
战局瞬间陷入胶着。钢铁与腐肉的碰撞进入白热化。
蒸汽战车的炮火在近距离难以施展,被巨尸用身体和巨斧死死缠住。
沈炼的“龙骧”军团陷入苦战,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代价。
浓雾中,织田信长那两点暗红光芒如同鬼火般飘忽不定,指挥着尸潮如同有生命的海浪,不断冲击着明军看似坚固的阵线。
朱厚熜站在瞭望台上,看着下方如同血肉磨坊般的战场,看着己方的推进速度越来越慢,伤亡数字急剧上升。他眼中寒光一闪。
“高拱。”
“臣在。”
“目标——织田信长。‘天工一号’。发射。”
“遵旨。”
一台造型极其怪异、如同由巨大水晶棱镜和扭曲铜管组成的武器,在数名天工院技师的操作下,发出刺耳的尖啸,顶端的巨大水晶瞬间汇聚起刺目的、不稳定的幽蓝色光芒。
“滋——轰”
一道粗大的、跳跃着狂暴电弧的幽蓝能量束,如同神罚之矛,撕裂浓雾,带着毁灭性的气息,直射向浓雾深处那两点红芒所在。
然而。
就在能量束即将命中的刹那。
浓雾剧烈翻滚,织田信长胯下的骷髅战马猛地人立而起。
他手中的那把缠绕着不祥血光的妖刀爆发出冲天邪芒。一道暗红色的、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能量屏障瞬间在他身前展开。
“轰——”
幽蓝与暗红的能量狠狠撞在一起。爆发出无声却撼动灵魂的冲击波。
周围数十丈内的雾气瞬间被清空。
无论是明军士兵还是尸兵,都被这纯粹能量碰撞的余波震得东倒西歪,七窍流血。
能量束被硬生生偏转,轰击在旁边的山壁上,炸出一个巨大的、冒着青烟的焦坑。
织田信长兜鍪下的红芒剧烈闪烁,骷髅战马发出一声愤怒的嘶鸣——无声,但精神冲击直达灵魂——显然也受到了冲击。
他猛地将妖刀指向朱厚熜所在的瞭望台。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杀意的精神锁定,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套在了朱厚熜身上。
挑衅。
朱厚熜感受到那锁定,不惊反怒。
帝王的尊严被亵渎的邪魔挑衅,胸中那压抑已久的暴戾与属于穿越者的凶性彻底爆发。
“备马。”朱厚熜一把抓起旁边一柄通体黝黑、缠绕着细密电弧的特制陌刀——天工院为其量身打造,声音如同寒冰炸裂。
“陛下,不可。”高拱、沈雨婷等人骇然失色。
“朕意已决。”朱厚熜翻身上马,那是一匹同样披挂着重型马铠、喷吐着灼热白气的辽东神骏。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出瞭望台掩护,沿着被“铁壁”军团稳固下来的通道,直扑浓雾中那两点如同灯塔般的暗红光芒。
“护驾!”沈炼目眦欲裂,一刀劈开一个巨尸,率领最精锐的龙卫死士,疯狂地追随着皇帝的背影。
浓雾被疾驰的战马冲开。
朱厚熜如同金色的流星,冲入混乱的战场核心。
电弧陌刀挥舞,狂暴的电弧撕裂空气,将挡路的尸兵瞬间碳化。他无视周围的厮杀,眼中只有那个骑在骷髅马上的魔王。
织田信长也看到了他。两点红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光。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骷髅战马四蹄腾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死寂气势,如同黑色的闪电,迎着朱厚熜对冲而来。
两股代表着截然不同力量巅峰的存在,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轰然对撞。
朱厚熜陌刀带着万钧之势,电弧嘶鸣,一记力劈华山,直取信长头颅。信长妖刀斜撩格挡。
暗红邪能与幽蓝电弧狠狠碰撞。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能量湮灭的滋啦声炸响。
火花四溅。
朱厚熜只觉一股阴寒巨力顺刀传来,震得手臂发麻。信长骷髅战马被巨力震得后退一步,马蹄在冻土上犁出深沟。
信长的妖刀化作一片暗红残影,带着鬼哭般的尖啸,瞬间劈出三刀。
一刀快过一刀,直取朱厚熜咽喉、心口、腰腹。角度刁钻狠辣。朱厚熜瞳孔收缩,陌刀舞成一片电弧光幕。
“铛。铛。铛。”三声爆响。
火花如同烟花般炸开。
朱厚熜险之又险地格开,但最后一刀擦着重甲边缘掠过,留下一条焦黑的腐蚀痕迹。冰冷的邪气透过铠甲缝隙渗入,让他肩胛旧伤剧痛。
朱厚熜怒吼,不顾伤痛,陌刀横扫千军,狂暴的电弧如同雷龙出海。
信长骷髅战马灵巧跃起,妖刀下劈,直刺朱厚熜战马脖颈。朱厚熜战马通灵,猛地人立而起。
妖刀擦着马铠刺空。朱厚熜趁机反手一刀,直削信长持刀手腕。
信长手腕诡异翻转,妖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撩。
“铛。”
再次格开。
两人错马而过。
两人调转马头,再次对冲。
速度更快,杀气更浓。
朱厚熜陌刀直刺,凝聚全身力量与电弧,如同毒龙出洞。信长妖刀横斩,暗红邪能凝聚成实质的刀罡。眼看就要再次碰撞。
惊变陡生。
就在两马即将相交的瞬间,织田信长胯下的骷髅战马眼眶中绿火猛地暴涨。
它竟无视物理规律,四蹄离地,如同鬼魅般凭空横移三尺。
朱厚熜志在必得的一刺顿时落空。
而信长的妖刀,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已如毒蛇般刺向朱厚熜因全力前刺而露出的肋下空门。角度极其阴毒。
“陛下——”远处传来沈炼撕心裂肺的狂吼。
眼看朱厚熜就要被妖刀洞穿。
千钧一发之际。
朱厚熜眼中闪过一丝极致冷静。他没有试图收刀回防,因为根本来不及,而是猛地一拧腰身,将身体重心完全压向刺空的陌刀一侧。
同时,左手闪电般拍在腰间一个不起眼的铜质圆盘上——那是天工院特制的“斥力护符”。
“嗡——。”
一股强大的、无形的排斥力瞬间以朱厚熜为中心爆发。虽然只有一瞬,却足以让信长那阴毒刁钻的一刺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斜。
“嗤啦——”
妖刀没有刺中肋下要害,而是狠狠扎进了朱厚熜左臂肩胛下方的重甲连接处。
锋利的刀尖撕裂精钢甲片,刺入血肉。一股冰冷、剧痛、带着强烈腐蚀和疯狂意念的邪能瞬间涌入身体。
朱厚熜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几乎坠马。
但与此同时。
他借着斥力爆发的瞬间偏移和身体拧转的惯性,那柄刺空的、缠绕着狂暴电弧的陌刀,被他以不可思议的腕力强行回拉。
不再是刺,而是如同鞭子般反手抽击织田信长因突刺而微微前倾的脖颈。
“死——”朱厚熜的怒吼混合着剧痛,如同受伤雄狮的咆哮。
“噗嗤——”
“滋啦——”
两声截然不同的声响几乎同时响起。
缠绕着狂暴电弧的黝黑陌刀,如同热刀切油,毫无阻碍地切入了织田信长那半腐半枯的脖颈。
坚硬的颈椎骨在高压电弧面前如同朽木,暗红的污血混合着腥臭的粘液狂喷而出,那颗带着破败兜鍪的头颅,在跳跃的电弧中,被硬生生斩飞。
而朱厚熜的左肩,也被妖刀“压切”刺入,邪能疯狂侵蚀。
时间仿佛凝固了。
织田信长无头的躯体在骷髅战马上僵直了一瞬,那刺入朱厚熜身体的妖刀还握在断腕的手中。
他胸腔内,那颗由凝固血液构成的、不断搏动着的暗红心脏,暴露在空气中,剧烈地抽搐了几下。
紧接着。
“咔……咔嚓……”
那颗暗红心脏,如同破碎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然后——
“砰。”
一声闷响,彻底爆裂开来。化作一滩粘稠腥臭的暗红色污血。
与此同时。
如同被按下了停止键。
整个战场上,所有正在疯狂进攻的尸兵,无论是巨尸卫还是剥皮者,它们的动作瞬间僵直。
眼窝中跳动的暗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
“哗啦啦……”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无边无际的尸潮,在失去那亵渎核心的维系后,瞬间土崩瓦解。
无数尸体如同被抽去了提线的木偶,僵硬地、无声地扑倒在地,溅起一片片肮脏的雪泥。战场上震耳欲聋的嘶吼与喊杀声,瞬间被一片死寂所取代。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蒸汽机低沉的喘息,以及劫后余生的、粗重的呼吸声。
朱厚熜强忍着左肩钻心的剧痛和邪能侵蚀的冰冷,看着眼前织田信长无头的躯体缓缓从骷髅战马上栽落,看着那柄刺入自己身体的妖刀上的邪异血光如同潮水般褪去,变成一柄锈迹斑斑的凡铁,掉落在地。
他猛地拔出肩上的残刀,带出一股暗红的污血。
身体晃了晃,却被疾驰而来的沈炼死死扶住。
“陛下!”
“御医!快传御医!”
狂喜与惊恐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朱厚熜没有理会。他拄着依旧跳跃着微弱电弧的陌刀,站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之上,站在死寂的战场中央,站在渐渐散去的浓雾里。
他抬起头,望向南方,望向京城的方向,又缓缓转向西方,望向那深邃未知的海洋。
眼神疲惫而深邃,带着胜利的余烬和更深的、对那不可名状存在的凝重。
尸潮瓦解了。
但这场战争,似乎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