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堡垒的内部，已彻底沦为血肉磨坊。狭窄的通道不再是安全的屏障，而是死亡的回廊。
粘稠的污血混合着破碎的内脏、融化的冰雪和涌出的地道淤泥，在脚下形成滑腻的地狱泥沼。
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硝烟、血肉焦糊、以及那令人作呕的、仿佛来自深海坟墓的腥臭。
“杀——！”
阿利亚的怒吼早已嘶哑，却依旧如同战斗的号角。
她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污秽还是自己的伤口在渗血。
那柄精钢战刀早已卷刃崩口，每一次劈砍在尸兵腐韧的躯体上，都溅起粘稠的黑血和碎肉，震得她虎口崩裂。她如同一头发狂的雌狮，率领着身边仅存的、同样伤痕累累的瓦剌亲卫和部分天庭龙卫精锐，在混乱的尸潮中艰难地撕开一条血路。
目标只有一个。
通往钢铁厂方向的紧急通道口！必须守住那里！不能让尸潮涌入帝国的工业心脏！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
尸兵源源不断从各处地道口涌出，它们不知恐惧，不知疲倦，如同无穷无尽的黑色潮水。一个龙卫士兵用火铳轰碎了一个尸兵的头颅，却被侧面扑来的另一个尸兵咬住了脖子，惨叫着被拖入尸群，几秒钟后，那士兵青灰肿胀的身影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窝闪烁着熟悉的暗红。
绝望在蔓延。
“公主！通道口就在前面！”
巴图用弯刀格开一只抓来的腐爪，指着前方一个被重兵把守、用沙袋和燃烧物临时构筑的防御工事吼道。
那里火光冲天，枪声爆豆般响起，显然还有成建制的部队在死守。
“冲过去！”阿利亚精神一振。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通道口不足五十步时，侧翼一条被尸兵冲破的通道里，涌出了大量惊恐逃难的平民。
有工匠家属，有附近避难的屯民，更多的是在棱堡内劳作的妇孺，他们哭喊着，推搡着，如同受惊的羊群，完全堵塞了通往通道口的道路！
“让开！快让开！”巴图目眦欲裂，怒吼着。
但人群在极度的恐惧中已经失控。
“公主！怎么办？！”一个亲卫看着身后紧追不舍、越来越近的尸潮，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阿利亚看着那些在火光中惊恐万状的面孔，看着那些被父母死死护在怀里的孩子，她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想起了朱厚熜建立“钢铁长城”的初衷——守护子民！
“瓦剌的勇士！龙卫的兄弟！”阿利亚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汹涌而来的尸潮，声音穿透了哭喊与厮杀，“护住百姓！带他们走通道！快！！”
“公主！那你呢？！”巴图惊骇。
“执行命令！！”阿利亚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带百姓进通道，守住入口！这是军令！”
她不再看巴图，而是高高举起卷刃的战刀，对着身边所有还能战斗的士兵吼道：“还能拿得起刀的！跟我来！挡住它们！为百姓争取时间！”
没有犹豫。
残存的瓦剌亲卫和龙卫士兵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如同礁石般挡在了汹涌的尸潮与惊恐的百姓之间。
他们用身体组成人墙，用残破的刀枪，用最后的手雷和燃烧瓶，疯狂地阻击着扑上来的尸兵。
“快走啊！”巴图虎目含泪，一把拽起一个跌倒的老妇人，对着混乱的人群嘶吼，“都跟着我！进通道！”
百姓们哭喊着，在士兵的引导和掩护下，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向那象征着最后生机的通道口。
阿利亚率领着断后的死士，在狭窄的通道里且战且退。每一步，都留下数具倒下的尸骸——有尸兵的，更有她忠诚战士的！她的左臂被一只尸兵的利爪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咬紧牙关，死死钉在原地，直到看到最后一批百姓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口内，沉重的防爆门在巴图等人拼死推动下，缓缓合拢！
“轰隆！”
防爆门落下的巨响，隔绝了外面的地狱，也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进入钢铁厂的生路。
“撤！退往二号棱堡！”
阿利亚喘息着下令，声音已经虚弱不堪。断后的士兵只剩下寥寥十数人，个个带伤，摇摇欲坠。
他们沿着预设的撤退路线，在棱堡内部复杂如迷宫的通道中亡命奔逃。身后，是尸潮啃噬尸体和撞击防爆门的恐怖声响。
撤退，变成了绝望的溃逃。为了速度，为了甩开追兵，沉重的火炮、成箱的弹药、珍贵的火油储备……所有带不走的物资，都被迫遗弃在沿途的仓库和通道内。
有些士兵在离开前，忍痛点燃了火油桶或引爆了部分弹药，试图阻滞追兵。爆炸的火光和浓烟在棱堡内部不断腾起，如同这座钢铁巨兽临死前的悲鸣。
当阿利亚带着最后几十名残兵，浑身浴血、精疲力竭地冲出棱堡后门，踏上连接二号棱堡的、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甬道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伤口上，带来刺骨的剧痛。
她回头望去，曾经象征着帝国北方屏障的核心棱堡，多处窗口冒着滚滚黑烟，内部不断传来沉闷的爆炸和令人心悸的嘶吼声，已然彻底沦陷。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息片刻，一阵更加密集、更加猛烈的爆炸声和喊杀声，如同惊雷般从他们的左后方——三号棱堡的方向传来。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黎明前最黑暗的天空。
“不好！”阿利亚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明白了！
织田信长，他围困核心棱堡，挖掘地道，不仅仅是为了攻破它，更是为了牵制住她阿利亚和棱堡的主力。
他的真正目标，是兵力相对薄弱的侧翼——三号棱堡。
趁着核心棱堡大乱、守军溃退、注意力被吸引的绝佳时机，发动了蓄谋已久的猛攻。
“快！去二号堡！”阿利亚嘶声力竭地喊道，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催促着残兵向近在咫尺的二号棱堡奔去。
只要能进入二号堡，凭借那里的工事和留守部队，或许还能支撑！
但，织田信长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就在他们距离二号棱堡那高大的钢铁闸门不足百步时——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如同来自地狱的召唤，骤然划破了黎明的寂静，不是来自后方追击的尸群，而是来自四面八方。
只见二号棱堡前方的开阔雪原上，原本看似平静的地平线，瞬间“活”了过来。
无数僵硬的身影，如同从地底钻出般，密密麻麻地站了起来。
它们无声地汇集成黑色的潮水，缓慢却坚定地朝着阿利亚这支小小的、疲惫不堪的残兵队伍，合围而来。
数量之多，远超核心棱堡外的尸潮！显然，织田信长早已将主力埋伏于此，只等阿利亚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身后核心棱堡方向，被爆炸和火光吸引的尸潮主力，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沦陷的堡垒中汹涌而出，沿着甬道，嘶吼着追了上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左右两侧，是茫茫雪原，无险可守。
阿利亚和她的残兵，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孤舟，瞬间陷入了重重包围！深陷绝境！
她停下脚步，拄着卷刃的战刀，剧烈地喘息着。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她环顾四周，看着那无边无际、缓缓逼近的黑色尸潮，看着那在尸潮后方、骑在骷髅战马上、兜鍪下两点暗红火焰遥遥“注视”着她的织田信长。
二号棱堡那巨大的钢铁闸门，就在眼前，却如同天堑。闸门紧闭，上面的守军显然也看到了这令人绝望的景象，正在慌乱地调动，准备开门接应。
“呵……”阿利亚的嘴角，竟勾起了一抹苍凉而惨烈的笑容。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将散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眼中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平静的、玉石俱焚的死志。
“瓦剌的勇士！龙卫的兄弟！”她的声音在寒风中传开，清晰而平静，“生路已绝。”
“但吾辈战士，死也要站着死！”
“握紧你们的刀枪！”
“随我——”
她猛地举起那柄卷刃的、象征着不屈的战刀，刀尖直指尸潮后方那骑在骷髅马上的魔王身影，准备发出了生命中最后、也是最嘹亮的战吼。
蓦地，她感觉一阵眩晕。
一个亲兵猛击阿利亚的脖颈，将她打晕了过去，扛着她的身子往二号棱堡飞奔而去。
见状，几十名残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扑火的飞蛾，掩护着他们的公主，争取最后的时间，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无边无际的、由死亡与亵渎构成的黑色海洋。
那亲兵扛着阿利亚逃入二号棱堡，回望城外，钢铁闸门缓缓合上。
最后的刀光，在黎明的微光与尸潮的暗红眼瞳中，闪耀出短暂而悲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