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岳浑身一震,如同被细微电流击中,纷繁思绪在脑海中升腾翻滚。
“娘子……”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沈重岳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急促和一丝……惶恐?
“这……你……”
他竟无法顺畅地组织语句,纵使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沈重岳目光死死钉在云氏平坦的小腹,一切尽在不言中。
云氏被他骤然失态的反应惊住了。她的手下意识抚上自己小腹,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模糊又清晰的念头击中了她。
“夫君?”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求证,尾音抑制不住的一丝微颤,“莫非……?”
沈重岳没再说话,所有话语堵在胸口。
他抬手,缓慢地覆盖在云氏小腹上。
几乎在掌心贴合的瞬间,那缕微小的胎息之火仿佛感知到一般,极其轻缓地跳了一下。
这道火焰冲开了沈重岳胸口的桎梏,仿佛暖流冲开冰雪的闸门。
他声音低哑,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
“孩子,是老三!”
巨大的喜悦让云氏一时失语,只能紧紧反握住沈重岳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五指相扣,交融的气息里,只余下这份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喜悦。
门边光线轻晃,沈砚川与沈砚舟不知何时已悄然站定在门口。
兄弟俩屏息静立,不忍惊扰这一刻满室涌动的温情。
正堂。
沈重岳小心搀扶着云氏落座。动作之轻缓,简直像是怕惊扰了清晨青露花上采蜜的蜂虫。
云氏被他这般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姿态弄得心头暖暖地,回过头来又有一丝好笑。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你不用这么小心。我这身子骨还没那么脆弱,才……才刚有个影子呢。”
沈重岳侧头看她:
“小心点总没错。”
刚坐下,沈砚舟就急不可耐问道:
“是妹妹还是弟弟呀?”
云氏笑道:
“还不知道呢。”
沈砚舟有些失望:
“那还要多久呀。”
“保密。”
云氏在他小脑袋上轻敲一下:
“你是想要妹妹还是弟弟啊?”
沈砚舟仰起头,想了想道:
“我想要个弟弟,这样我就可以当哥哥了,就像大哥一样;
但我又想要个妹妹,这样才齐全嘛。”
沈重岳笑出声来:
“你个傻小子,有妹妹你还不是当哥哥。”
沈砚舟脑袋摇成拨浪鼓:
“不行不行。
我想当大哥那样弟弟的哥哥,是妹妹的话我就是妹妹的哥哥,不一样的!”
沈重岳和云氏对视一眼,开怀大笑。
沈砚川听着沈砚舟这番颇为童趣的发言,嘴角挂上一丝笑意,
陡然,一个问题在他心中冒尖:
“爹,那这解毒丸,娘还能吃吗?”
沈重岳一怔。
确实,好些丹药怀着孩子都不宜服用。这解毒丸在不在其中也要打个问号。
可是不服药,莫非要带着赤鸢朽髓枯,生下老三么?
这毒虽然已经在沈家体内淤积了十余年,平日里人畜无害的样子。但真要细究也是个定时炸弹。
炼气境的灵力波动就能引爆炸弹,再让云氏带着毒过一年,时刻都担惊受怕着。
更别提这毒对胎儿有没有额外影响也是个未知数。
一时之间,竟两难起来。
沈重岳思忖再三,最后定夺道:
“此事,兵分三路:
你去找老楚头询问一下。他从岁叶城来,见多识广,这种问题说不定多有见识。
然后,我再去一趟乾水镇,找炼制此丹的林丹师问问。她熟读丹书,了解药性,可以相信。
最后,我修书一封,带给你二叔,让他找机会拜访一下灵植殿主咨询一二。有灵植殿主的意见,此事差不多就万无一失了,只是……”
沈砚川接上话:
“只是怕二叔,没那么好见到灵植殿主。”
沈重岳微微颔首,但还是宽慰道:
“重钧与灵植殿主想见多回,多少还是能说上几句话。
就算没有灵植殿主,若是老楚头和林丹师意见相同,我们也能放心采纳。”
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个极可能周密的解决办法了。
择日不如撞日,沈砚川当即起身,道:
“如此甚好,我现在便去寻老楚头问问。”
说罢,他推门而出。
……
田野间。
沈砚川一眼便看到老楚头正躺在树干下畅饮。
他两三步走上前去,不客气地夺过老楚头腰间酒葫芦,拔开塞子便往嘴里倒。
谁料,“酒液”入口,一丝酒香转瞬即逝。
沈砚川砸吧砸吧嘴,傻了眼。
再倒一口,哪还有什么酒味,这明明是彻头彻尾的清水!
“老楚头!”
沈砚川大喝一声,插上塞子,推回老楚头怀里:
“你在防我呢?!”
老楚头摇头晃脑道:
“谁防你了,你尝尝我这个呢?”
说罢,他将手中正在喝的葫芦扔到沈砚川手上。
沈砚川没有尝,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只有一丝淡淡的酒气,而且很快就消失。
这比掺水的酒味更淡,分明就是这个被酒浸透的葫芦上传来的。
这下他相信了,不可思议道:
“你变性了?”
老楚头怒不可遏:
“去去去去去,说谁变性了呢?”
沈砚川围着他走了好几圈,难掩惊诧:
“改变心性,不是改变性别。
你个酒疯子,不喝酒改喝水了?
不应该啊。”
老楚头哼了哼,道:
“我已经改喝水好多日了。
你最近也是个大忙人,成天见不着影子。”
沈砚川讪讪一笑:
“忙嘛,你知道的。”
老楚头陡然认真道:
“你爹,当真成炼气了?”
那日乾水帮进村时,就是老楚头替沈砚川递了个话。
原本沈砚川觉得沈重岳炼气境界,打这些人不是摧枯拉朽,就没叫上老楚头。
老楚头也只以为是沈小子不想牵扯自己,再三追询后还是被拒绝,这才死了心。
但乌泱泱那么大一拨人,进了村子上了后山,就没再下来过出来过,死得悄无声息,搁谁谁不惊讶又后怕。
沈砚川也学着他哼了哼,摇头晃脑得意道:
“那还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