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淼淼双手环胸时,指尖会无意识地在小臂上轻划,像钢琴家在黑白键上找不准起音的位置,却偏要摆出执掌星轨的女祭司姿态——每根手指的弧度都透着精心计算的优雅,连垂落的发丝都像是按剧本垂在肩线三厘米处。
她眼底盛着细碎的光,不是寻常少女的明亮,是蒙着薄雾的算计,像在棋盘上打量落子方位的棋手,而路明非就是那枚她刚捏在指间的兵卒。
“既然不满意,那就换个要求。”
她的声音裹着春日里刚融的雪水味,软乎乎的却带着冰碴子,你以为能轻易推开,偏那股坚定像扎根在冻土下的草芽,顺着耳膜往心里钻。
路明非后来想,那天柳淼淼说这话时,窗外的香樟树影正落在她睫毛上,晃得人眼晕,大概就是这光晕骗了他,让他以为这是场能讨价还价的游戏。
“喂!说好就这个,不带变卦的!您这翻脸速度,比我妈撕我游戏充值单还快,川剧变脸师傅见了都得递烟拜师!”
路明非的声音劈里啪啦炸开,眼睛瞪得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时钟指针,连额前的碎发都跟着颤。
他总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鲜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炸毛却没什么杀伤力——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可置信里藏着慌,像突然发现手里的糖纸里包着颗柠檬,酸得人想皱眉,却又舍不得扔。
柳淼淼的笑容没淡半分,只是嘴角的弧度往耳根挑了挑,那点“腹黑”藏在梨涡里,像埋了颗小石子的湖面,看着平静,踩进去就会陷。
“可你看起来不满意呀,”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影,每道阴影都像小钩子,“我又不喜欢强迫人,就像弹琴时总不能按着别人的手按琴键,对吧?”
那声音轻得能吹起路明非耳尖的绒毛,他却莫名打了个寒颤——不是冷,是像有人在他后颈吹了口带着旧时光味道的风,恍惚间觉得这场景在哪个梦里见过。
他条件反射地弯腰,语气里裹着讨好的碎渣:“是小的不识抬举,您大人大量,就当我是颗被风吹进眼里的沙,揉掉就完了。”
话出口的瞬间,记忆突然翻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二十年来的人生里,女生从来都是遥远的星座——陈雯雯是隔着教室窗户的白月光,苏晓樯是呼啸而过的龙卷风,就连昨天柳淼淼递过来的草莓蛋糕,都像是超市货架上包装精美的赠品,他得犹豫半天才敢接。
可现在这场景,这讨价还价的语气,分明是苏晓樯还在时的日常——那个总抢他早餐奶的姑娘,笑起来会露出虎牙,消失后连同桌的位置都换成了柳淼淼。
“人为什么总在害怕自己喜欢的东西?”路明非盯着柳淼淼裙摆上的碎花,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就像怕冰淇淋化得太快,又怕手里攥太紧捏碎了甜。”
或许这个世界本就没有苏晓樯,是他太念旧,把柳淼淼的温柔都染上了别人的影子;又或许是柳淼淼太聪明,看他总绷着,故意学了苏晓樯的样子逗他。
这世界像被人调过的收音机,每个频道都熟悉,却都走了调——他像艘没了罗盘的船,飘在陌生的海里,明明四周都是光,却找不到哪束是指向家的。
这样的世界……很好。
没有死侍的嘶吼,没有学院的任务,只有香樟树影和女生的软语。
可这不是他的世界,真糟糕。
就像你拆开期待了半年的游戏光盘,却发现里面装着恋爱模拟器,画面再精致,也填不满心里的空。
路明非心底像被打翻了五味瓶,酸的是苏晓樯的消失,甜的是柳淼淼的温柔,苦的是自己的格格不入,辣的是那点不甘,咸的是藏在眼眶里的湿意。
可他偏要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了指头上别着的蝴蝶结发卡——那发卡闪着廉价的塑料光泽,却被柳淼淼别得整整齐齐,像给流浪猫戴了朵小雏菊。
“哪能啊,”他的声音里裹着自嘲的气泡,“我这心里头,满满当当都是您今儿的‘杰作’,连给昨天的数学卷子留的位置都没了,哪还有地儿装别人呐。”
他想把那点失落藏在玩笑里,就像把受伤的爪子揣进怀里的猫,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他的慌。
柳淼淼的笑突然变得很软,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糖。
她的眼睛里盛着细碎的光,不是算计,是像把星星揉碎了撒进去,连瞳孔都泛着浅淡的棕。
“喜欢我的杰作吗?”
这问句轻得像羽毛,却偏偏攥住了路明非的注意力——就像你在嘈杂的车站里,突然听见有人喊你的名字,明明声音不大,却能盖过所有喧嚣。
路明非后来想,那天柳淼淼说这话时,指尖离他的头发只有一厘米,他甚至能闻到她发梢的洗发水味,像初春解冻的溪流里漂着的樱花瓣,清得人心里发颤。
“那必须喜欢啊!”路明非夸张地张开手,像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这杰作,简直就是校园里的移动信号灯,我走哪儿都有人瞅,再加点闪粉就能去演外星人了!”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像个蹩脚的喜剧演员,以为笑声能盖过心里的不自在。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点不自在像扎在指缝里的木刺,不疼,却总让人忍不住想皱眉。
柳淼淼歪了歪头,发梢扫过他手腕,像只试探的小兽。她眼底闪过丝狡黠,不是算计,是像偷藏了糖果的小孩,等着看你发现时的反应。
“那答应我,以后一直保持这个造型?”
她的目光像两根细针,轻轻扎在路明非身上,没什么杀伤力,却让他躲不开。路明非突然觉得,自己像刚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以为能喘口气,结果抬头就看见万丈深渊——脚下的土地还在颤,连风都带着催促的味道。
他的嘴角瞬间僵住,眼睛瞪得像铜铃,下意识地“诶?”了一声。那声音里裹着慌,像被突然抽走了梯子的人,连声音都在晃。
柳淼淼的眉头轻轻皱了下,像钢琴上错按的半音,短暂却清晰。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眼里盛着点委屈,像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可路明非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苏晓樯以前想让他帮忙带早餐时,也会摆出这副模样,眼底藏着的促狭像星星一样亮。
“你不喜欢?”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哄,像在逗弄炸毛的猫。路明非突然就慌了,忙不迭地摆手,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像只刚被顺了毛的狗。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个调,“这杰作我可稀罕得紧,睡觉都想戴着,省得被我妈当成垃圾扔了!”
可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姑娘是不是拿了川剧变脸的满级证书?前一秒还笑盈盈的,后一秒就委屈巴巴,比我那青春期的表妹还难哄!
柳淼淼满意地点点头,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头上的发卡,像在确认什么。可下一秒,她的话锋突然转了,像钢琴曲突然从抒情调切成了快板。
“为了扯平,以后你可得好好收拾你的发型。”她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发尾还带着点自然的卷,像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就以我为标准,不是不准你换,起码得像模像样,别总跟刚从被窝里爬出来似的。”
路明非的脸瞬间垮了,像被戳破的气球。他撇着嘴,声音里裹着抱怨的碎渣:“这也太麻烦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我早上能多睡一分钟,都能在梦里多打一场BOSS战!要是弄您说的这发型,我得提前半小时起床,这不是要我命吗?”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瞄柳淼淼的表情,像个等着老师批作业的学生,盼着她能网开一面。
柳淼淼双手环胸,指尖又开始在小臂上轻划,像在找钢琴的重音键。
“我每天收拾头发可比这麻烦多了,”她的语气里带着点得意,像在展示自己的技能,“要卷刘海,要涂护发精油,还要用发夹固定碎发,可比你这简单多了。”
路明非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也是,您天生丽质,随便收拾收拾都像杂志里的模特,我哪能跟您比啊。”
心里却在吐槽: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同样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您活成了公主,我活成了打酱油的,连发型都得被管着!
柳淼淼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像猫盯上了猎物。她的目光像把小刀子,轻轻刮过路明非的脸,把他那些小心思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你答应吗?”
她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软,多了点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法官在等罪犯的最后陈述,非要个明确的答案不可。
路明非纠结了半天,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那衣角被他抠得发皱,像他乱糟糟的心思。
“可我刚用这模样吓跑了骚扰你的男生,”他试图找个理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这模样挺吓人的吧?要是天天这样,怕是连食堂阿姨都不敢给我多打肉了。”
柳淼淼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的光突然变得很软,像春日里的暖阳,能把人心里的冰都融化。
“不会,路明非,你很好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小石子,在路明非心里砸出了一圈圈涟漪。他突然就慌了,耳朵尖烫得能煎熟鸡蛋,眼神躲躲闪闪,像个被拆穿了谎言的小孩。
“我……我挺自信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连自己都不信。柳淼淼说得没错,他就是不自信——像只躲在角落里的小兽,总觉得自己的皮毛不够亮,不敢走到阳光下。
柳淼淼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像钢琴上弹出的装饰音,短暂却清晰。
“你犹豫了。”
这四个字像道闪电,瞬间劈穿了路明非的伪装。他心里猛地一紧,是啊,他犹豫了。可为什么犹豫呢?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像你站在十字路口,明明知道该往哪走,却偏偏不敢抬步,怕前面不是自己想要的风景。
路明非觉得自己像本被翻开的书,所有的心思都被柳淼淼看得清清楚楚。这种感觉既让他慌,又让他有点莫名的期待——像在黑暗里待久了的人,突然看见一丝光,既怕光太亮刺眼睛,又忍不住想靠近。
就在这时,柳淼淼突然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尖凉得像刚触过钢琴的黑键。她的手轻轻握住路明非的手,软乎乎的,却带着点力气,像在拉他走出迷雾。路明非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能闻到她手腕上淡淡的护手霜味——那味道像刚开的茉莉花,清得人心里发颤。
柳淼淼轻轻往前凑了凑,发梢扫过路明非的脸颊,像只小蝴蝶在轻轻扇动翅膀。路明非的鼻尖瞬间萦绕着她发梢的洗发水味,像初春的溪流里漂着樱花瓣,清得人心里发颤。她的呼吸落在他耳畔,轻得像潮汐漫过礁石,带着点温热的痒。
路明非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连耳根都透着红。他的心跳得飞快,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柳、柳淼淼,你靠得太近啦。”
他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嗡嗡叫,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他想往后退,却被柳淼淼握着的手拽住了,退不开。
柳淼淼的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像偷了糖的小孩。
“哟,你害羞什么呀?”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声音里裹着调侃的碎渣,“咱俩可是同桌,天天在一块儿相处,不会还是个纯情小处男吧?”
这话像颗炸弹,在路明非心里炸开了。他的脸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连脖子都透着红。
“你、你怎么说话这么直接啊!”他的声音里裹着慌,像被戳破了秘密的小孩,“我、我只是觉得太近了不舒服而已!”
心里却在疯狂吐槽:这姑娘是不是没学过“委婉”两个字?说话跟刀子似的,直戳人的心窝子,把我那点小心思都调侃得底儿掉!
柳淼淼歪了歪头,发梢又扫过路明非的脸颊。她的目光像探照灯,落在路明非的眼睛上,把他那些躲闪都看得清清楚楚。
“路明非,你今天眼睛怎么回事呀?”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声,像被人踩了尾巴。他暗叫糟糕,心想这下完了,自己的黄金瞳怕是被她看见了。虽说坦白也没什么,可他不想让这些普通人知道他的特殊——他怕被当成异类,怕被拉去研究,怕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连自由都没了。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像高速运转的齿轮,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可脸上却装出副茫然的模样,干笑着说道:“什么眼睛啊?我怎么没明白你说啥呢。”
那笑声干巴巴的,像被晒干的树枝,一点都不自然。
柳淼淼却不依不饶,眼底的好奇像星星一样亮。
“你刚走过来的时候,眼睛金灿灿的,”她的声音里裹着惊讶的碎渣,“就跟流淌着黄金似的,可耀眼了,连阳光都没那么亮。”
路明非挠了挠头,脸上堆着僵硬的笑,像被冻住了似的。
“啊?那、那肯定是我为了装酷戴的美瞳啦!”他故意把话说得很夸张,“我昨天在网上买的,没想到效果这么夸张,早知道就不买这种了,哈哈。”
心里却在吐槽:这理由也太烂了吧?怕是连三岁小孩都不信!可除了这个,他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柳淼淼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洞悉。她当然知道路明非在撒谎,可她没打算拆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像藏在抽屉最深处的日记,不能随便翻看。就像她自己,也有不想让人知道的心事,那些心事像星星一样,被她小心地藏在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
“原来是这样,”她的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好奇,多了点温柔,“那你下次可别买这么夸张的了,看着有点吓人。”
路明非松了口气,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他连忙点头,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对对对,下次我肯定买低调点的,再也不买这种了!”
心里却在想:还好她没继续追问,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