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空气裹着消毒水的冷味，惨白灯光像被冻住的月光，一滴滴淌在雪白的墙壁上，连灰尘飘落的轨迹都看得清清楚楚。
时间像被钉在了原地，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路明非坐在病床上，指节无意识地抠着病号服的棉线，眉头拧成个死结——那模样，仿佛要把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嵌进那两道眉骨里。
手机屏幕的冷光爬在他脸上，把麻木的神情照得一览无余，连眼底藏着的那点慌乱都没遮住。
陈雯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手指攥着衣角，担忧像潮水似的漫在眼底，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专家的消息从屏幕里跳出来时，带着手术刀般的冷静，剖开了病房里的死寂：“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童年心理环境对人格塑造的影响具有不可逆性。患者童年是否长期处于积极稳定的情绪氛围？是否经历过可能引发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重大事件？”
那行字透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像来自另一个没有温度的理性世界。
路明非试着往童年的记忆里钻，可那些画面像被水泡过的旧照片，模糊得连颜色都褪干净了。
但他心里有个笃定的声音——那些日子没什么暖意，却也没被冰冷的恶意啃咬过。
父母常年在国外飘着，像天边抓不住的孤星，连电话里的声音都带着时差的距离；叔叔一家虽不亲近，却也没给过他半分冷脸，更别说虐待了。
下一条消息跳出来时，像颗石子砸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搅乱了病房里的空气：“那么，是否存在遭遇性侵犯这类极端创伤事件的可能？”
路明非盯着屏幕，嗓子眼儿里像堵了团烧糊的棉花，差点把昨天喝的白粥都呛出来。
他在心里疯狂咆哮：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合着我这脑子还能跟这种事挂钩？
他猛地瞪大眼，瞳孔里映着那行字，像要把荒诞看穿。
随即攥紧手机，指节泛白，声音撞在病房的白墙上：“绝对没有！这简直荒谬至极！”
那声音带着点破音，像要撞碎病房里的死寂，往窗外无垠的苍穹里冲。
路明非皱了皱眉，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连手都带着点抖。
专家的回复很快过来，像展开一卷神秘的医学图谱：“你听说过脑桥中断手术吗？医学上规范名称是‘胼胝体切断手术’。从神经解剖学来看，人类左右脑存在功能偏侧化优势，而胼胝体作为连接两侧半球的白质纤维束，是信息传递与整合的核心通道。”
“这束白质纤维一旦被切断，左右半脑的神经传导就会彻底中断。”
“两侧大脑会变成两个独立运作的‘小世界’，临床中这类患者常出现失连接综合征——比如能写出单词，却不懂自己写的是什么意思，甚至可能催生出双重人格。”
路明非只觉得头皮发麻，像有无数只蚂蚁顺着后颈往头顶爬，痒得他忍不住挠了挠头。
那动作带着点慌乱，像是要把这些吓人的信息从脑子里赶出去。
可他还是强撑着镇定，像在暴风雨里硬撑的破船，目光死死盯着陈雯雯手里的手机屏幕——仿佛那样就能把屏幕里的文字盯出个洞来。
专家的消息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我们通过高分辨率脑电监测，对路明非的脑部神经活动进行了72小时持续追踪。”
“结果显示，他左右半脑的神经活动模式呈现出显著独立性——某个时段一侧大脑高度活跃，另一侧却处于沉寂状态，像在轮流‘值班’。”
路明非读完，先是愣了三秒，嘴角忽然往上扬，扯出个带着逞强的笑：“原来我竟是个天才？只用半脑思考就能跟仕兰中学那群卷王学霸并肩——虽然偶尔拖后腿，但这才叫天赋异禀啊！”
说着他还故意挺了挺胸，手插在病号服口袋里，摆出个自认为帅到炸的姿势，像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特别”。
陈雯雯和旁边的柳淼淼对视一眼，眼里的疑惑像团雾——她们在彼此的眼眸里找答案，像在探索一座没标地图的迷宫。
柳淼淼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声像春日里第一声鸟鸣，脆生生的，一下子戳破了病房里的沉闷。
可陈雯雯笑不出来，担忧像藤蔓似的缠在她脸上，眼神像能穿透路明非的伪装：“可是，你真的从来没做过脑桥中断手术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关切，像在怕戳破什么易碎的真相。
路明非摊开手，故作轻松地耸肩：“天地良心！这么大的手术，要是做过我能忘？绝对没有的事儿！”
那语气像在对天地起誓，可眼底藏着的那点不确定，还是没藏住。
片刻后，专家的消息又打破了平静，这次却带着点转折的意味：“没错，基于高精度脑部CT影像分析，路明非的胼胝体结构完整，形态与密度均处于正常范围——未发现任何手术创伤或器质性病变，神经功能测试也全部达标。”
“因此可以判定，他从未接受过脑桥中断手术。”
“但从神经心理学与认知神经科学的综合评估来看，他的思维模式与行为特征，却和典型的胼胝体切断术后患者高度吻合。”
“更罕见的是，他的两侧半脑不仅各自具备完整的感知、认知与行为调控功能，还能在特定情境下实现协同运作——这种案例在现有医学文献中，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更进一步说，我们通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对其记忆相关脑区进行扫描，发现两侧大脑存储的记忆内容存在显著差异。”
“它们像两个独立却偶尔交织的故事，来自两段看似重叠、实则分离的经历。”
路明非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疯狂打转，又像一场风暴突然席卷了思绪。
他又挠了挠头，本就凌乱的头发此刻像狂风中的枯草，肆意地支棱着。
迷茫像雾似的裹住他的眼神——他像站在一片没有方向的森林里，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本以为能从专家这里拿到解谜的钥匙，可现在谜团却像被施了魔法，缠得更紧了。
那团乱麻似的疑问，把他的思绪搅得一塌糊涂。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试着让狂跳的心脏慢下来——那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带着点颤抖。
他看向陈雯雯，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社长，能借下你的手机吗？我想查点资料。”
陈雯雯笑了笑，那笑容像春日的暖阳，一下子驱散了点病房里的冷意：“当然可以，你随意用。”
她递过手机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路明非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像触碰了什么易碎的糖纸。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接过手机，仿佛捧着件稀有的珍宝。
他又深吸了口气，盯着屏幕，努力让颤抖的手指稳定下来，缓缓点开浏览器。
原本想搜“左右半脑独立运作”的相关信息，可慌乱中，指尖却误点进了搜索记录页面。
这一看，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
搜索记录里的一行行文字，像无数把小刀子，直直扎进他的心脏：
“怎样让感情迟钝的男生察觉到我对他的特别关注？”
“有什么办法，能让感情木讷的男生发现我们的共同爱好？”
“如何不着痕迹地制造机会，让感情愚钝的男生意识到我在他生活中的不可或缺？”
……
路明非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碴子，顺着血管往骨髓里钻。
一股寒意从尾椎爬上来，沿着脊梁骨直窜到后脑勺——他像被雷劈中，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双脚像陷进了黏稠的泥沼，连抬一下都觉得费力。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陈雯雯。
那动作像慢镜头回放，每一寸都带着沉重的滞涩。
那一刻，他的心湖像被投进了一颗重磅炸弹，惊涛骇浪瞬间掀翻了所有平静。
湖底的泥沙被翻上来，搅得一片浑浊——原来，社长心里早有喜欢的人了啊……
路明非在心底苦笑。
人最可笑的不是得不到喜欢的人，是把自己的真心折成纸飞机，以为对方会接住，结果只落在满是灰尘的角落。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个跳独角戏的小丑，在爱情的玻璃橱窗里转着圈，以为自己是主角，其实只是路过的人看一眼就忘的布景板。
这份自作多情，可笑得让人心酸。
他感觉心里那座用憧憬和幻想搭起来的城堡，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砖石四溅，扬起的尘土呛得他眼睛发酸，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在空荡荡的心里显得格外凄凉。
苦涩像胆汁似的从喉咙里泛上来，混着失落，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几乎喘不过气。
可路明非终究是路明非。
他早习惯了把脆弱裹在伪装里，像把伤口藏在衣服底下，哪怕疼得要命，也不肯让别人看见。
哪怕心里已经千疮百孔，像被无数把小刀凌迟，他还是强撑着镇定。
喉咙像被堵住似的，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努力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碎成了一片片的苦涩。
社长喜欢的那个“感情迟钝”的家伙到底是谁？
路明非的心里像烧着一团火，嫉妒和不甘搅在一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像是要把这股憋屈碾碎在齿间。
到底是哪个幸运儿，能让社长这么上心？偏偏还蠢得像块木头，连这份心意都察觉不到！
是赵孟华吗？
路明非摇了摇头——赵孟华对谁都热络，社长要是喜欢他，早就该有苗头了。
文学社里的男生，哪个不对陈雯雯心驰神往？可没见她对谁特别过。
难道是文学社之外的人？
楚子航？
这个名字跳出来的瞬间，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全校的女生，有谁能扛得住楚子航的魅力？他像悬在天上的太阳，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连影子都带着距离感。
可楚子航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路明非越想越乱，脑子里像缠了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清。
烦躁像野草似的，在心底疯狂生长，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狠狠咬了咬牙，舌尖尝到了一丝铁锈味——暗自下定决心，不管怎样，都要弄清楚这个人是谁。
大不了去仕兰中学论坛上悬赏，哪怕把自己那点可怜的零花钱都砸进去，也要把这个家伙挖出来。
毕竟在爱情这场仗里，他路明非向来是个失败者。
可就算注定要输，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谁，输在了哪里——是输在长相不够帅气，还是家境太过平凡？
又或者，他本就不配拥有喜欢的资格，像只闯进花园的小老鼠，只能躲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别人采撷美丽的花朵……
这样想着，路明非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孤独像潮水似的漫过来，把他整个人都裹住了，连指尖都透着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