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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明非的目光像被风勾住的纸鸢,不由自主飘向操场尽头。

夕阳把天幕染成融化的橙金,风里裹着夏末的余温,吹在裸露的手腕上像羽毛轻蹭——那是种让人想叹气的温柔,却又裹着点抓不住的慌。

世界像被浸在蜂蜜色的雾里,连远处篮球架的影子都软乎乎的,唯独陈雯雯的白裙在这朦胧里扎眼,像朵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栀子花。

同时,她像听见了风里的秘密,忽然转过头。

嘴角弯起来的弧度特别轻,不是那种张扬的笑,是藏在睫毛阴影里的,像把星星碎在酒窝里。

路明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不是比喻,是真的“空”了半秒——他后槽牙咬了咬,暗自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个笑吗?跟你又没关系,衰仔的眼睛别跟雷达似的盯着人家。

可那笑容偏像带了温度的光,一下戳穿他心里那层灰蒙蒙的壳。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的日子是黑白默片,现在突然被泼了颜料,连风里的青草味都变得甜丝丝的。

手里的相机像有了自己的主意,镜头不自觉对准她。

陈雯雯似是察觉了那道黏糊糊的目光,微微侧过脸。

半边脸颊浸在夕阳里,绒毛都看得清,另半边藏在阴影里,连笑纹都透着点说不清的软。

风突然变急了点,吹得她头顶的帆布帽沿翘起来,眼看要飞。

她慌得抬手去按,指尖蹭过帽檐的动作特别轻,像在护着什么易碎的东西。

路明非的手指比脑子快,没等他反应,“咔嚓”一声已经响了。

快门声脆得像咬碎了一颗糖。

他后知后觉地脸红——照片里有风里的白裙,有烧得正旺的夕阳,还有个躲在树后的自己,像偷了月亮的小偷,连影子都透着心虚。

几周后的午后,阳光把法国梧桐的影子剪得碎碎的,落在路明非的课桌上。

他百无聊赖地翻着校刊,纸页摩擦的声音像蝉鸣后的余响。

直到“校园摄影大赛获奖名单”这行字撞进眼里,他的手指突然僵住。

第一名的照片,赫然是那天夕阳下的陈雯雯。

光影、角度,连风拂过裙摆的弧度,都跟他按下快门时一模一样。

可照片下面的名字,是赵孟华。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路明非却觉得耳朵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这也太会拍了吧?赵孟华藏得够深啊!”

“陈雯雯也太好看了,这镜头感绝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掌心,空空的,连相机的重量都记不清了——那天赵孟华双手插兜站在他面前,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照片用我的相机拍的,挂我名字没毛病吧?反正你也不在乎这个,对吧?”

在乎吗?

路明非当时没敢说,他只觉得自己像被按在地上的蚂蚁,连抬头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相机是赵孟华的,参赛资格是赵孟华的,连陈雯雯身边的位置,好像也是赵孟华的。

他算什么?一个借了别人相机的过客,连自己拍的照片都留不下。

这时,眼角余光瞥见个熟悉的身影。

楚子航靠在走廊的梧桐树下,手里转着支黑色水笔,目光落在校刊上。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平时一样冷着脸,可路明非总觉得,那眼神好像扫过自己这边——这家伙是不是看出来了?但他没过来问,跟以前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比理科题还难猜。

赵孟华正搂着陈雯雯的肩膀,笑得一脸得意:“还不是因为模特漂亮?换别人我还拍不出这效果呢。”

陈雯雯被他搂得近了点,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可路明非却觉得那笑容有点假——就像她平时对着作业本笑的样子,温柔,却隔着层东西。

风又吹过来了,带着点秋凉,路明非把校刊往桌肚里塞了塞。

后来有人问起,他都笑着说:“对,是赵孟华拍的,我就帮忙按了下快门而已。”

烂话讲得溜,心里却像被针扎似的疼——青春是场起风的旅行,有些人只能站在风里,看别人的风景。

周五下午的放学路上,风把落叶卷得打转。

陈雯雯的白裙又出现在前面,这次没有赵孟华,只有她一个人,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里面好像装着诗集。

她转过身,正好拦住路明非的路。

风把她的发丝吹到脸颊旁,带着点柑橘味的洗发水香气,轻轻飘过来。

“赵孟华后来没再碰过相机了,”她先开的口,声音轻得像风,“他说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了。”

路明非攥紧了书包带,没敢看她的眼睛:“可能是他最近没灵感吧。”

陈雯雯没接话,沉默了几秒,突然说:

“那张照片,其实是你拍的吧?”

路明非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人抓住了秘密。

他强装镇定,扯出个难看的笑:“你别瞎猜了,我哪有这本事?拍出来都是废片,别糟践你这模特了。”

这烂话说得连自己都不信,他说完就想跑,跟以前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似的,慌得不行。

可陈雯雯却轻轻拉了下他的袖口——她的指尖很凉,像刚碰过冰汽水。

“下次一起去公园拍照吧,”她的声音里带着点不容拒绝的软,“我带着诗集,你帮我拍,好不好?”

路明非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风里的柑橘味更浓了,浓得让他心慌。

“我没相机,也没这才能。”他几乎是逃着说的,转身就往校门口跑。

跑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陈雯雯还站在原地,手里的帆布包晃了晃,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东西——那眼神里的温柔,藏着点化不开的占有欲,路明非没看懂,只觉得后背有点凉。

回到家,他翻校刊时,才注意到第二名的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坐在教学楼的阶梯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低着头,手里攥着片落叶,连头发丝都透着孤独。

那是他自己。

路明非愣住了——这个角度,这个光影,除了楚子航,没人能拍得出来。

照片下面的名字,是“佚名”。

他突然想起那天楚子航靠在梧桐树下的样子,手里转着笔,目光落在校刊上——这家伙,是故意拍的?还是不小心拍到的?

第二天清晨,教学楼后的琴房外飘着淡淡的松香。

路明非抱着扫帚扫落叶,刚把一堆梧桐叶归拢到树根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回头时,柳淼淼正抱着乐谱站在不远处,白色的琴键图案印在她的袖口上,晨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层细糖。

她平时话少,总坐在靠窗的位置练琴,说话声音软乎乎的,像棉花糖裹着风。

此刻她没立刻走,反而轻轻晃了晃手里的校刊——正是路明非昨天翻看过的那本,页脚还折着角。

“校刊上第二名的照片,”她先开了口,目光落在路明非攥着扫帚的手上,“我觉得很像你。”

路明非的脸突然热了,手里的扫帚差点滑掉——他赶紧低头假装扫落叶,声音含糊:“你看错了吧?我哪有这么帅,再说我哪会被人拍进照片里。”

柳淼淼没反驳,只是慢慢走近几步,风把她的乐谱吹得轻轻翻动。

“不是帅,是感觉很像,”她的声音压得更轻,却字字都落进路明非耳朵里,“你上次帮我捡过散在走廊的乐谱,我记得你低头时,头发会遮住一点眼睛,跟照片里的样子很像。”

路明非的动作顿住了。

他突然想起上周的事——那天风大,柳淼淼的乐谱吹得满地都是,他蹲下来帮忙捡,她递纸巾时指尖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软乎乎的,还带着刚摸过钢琴键的凉意。

这么小的事,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没等他组织好烂话反驳,柳淼淼又轻轻补了句:

“我觉得,你拍的照片,比赵孟华好。”

路明非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他抬起头时,柳淼淼已经抱着乐谱往琴房走了,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短,袖口的琴键图案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她没等他回应,却像笃定他会听见似的,连背影都透着点藏不住的聪慧。

风从树梢吹过,带着松香和晨光的味道,路明非攥着扫帚站在原地,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原来有人看出来了,有人记得他低头的样子,有人知道他藏在心里的秘密。

原来青春这场风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看风景。

只是有些风景,他还没敢伸手去抓。

就像陈雯雯的邀请,像楚子航的照片,像柳淼淼的话——都藏在风里,软乎乎的,却又带着点让人慌的重量。

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句话:风会带走很多东西,但也会把该留下的,吹到你身边。

可他现在,还没准备好接住那些东西。

毕竟,衰仔的世界里,连光都来得太突然,怕一伸手,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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