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一头暗红色长发,梳得不见半分乱丝。
每一缕都柔顺地垂在肩头,像凝固的暗火——指尖若轻轻碰上去,该会触到将熄未熄的余烬温度吧?
她裹着深紫色套裙,是夜幕里偷偷绽开的紫罗兰,花瓣边缘还沾着星子的冷香。
里面衬着月白色丝绸小衬衣,领口的纽扣系得规整,却偏有一缕布料贴着锁骨,像月光落下来时舍不得走,特意绕了个弯。
套裙的修身剪裁裹着她的腰,曲线不是张扬的露,是藏在布料下的暗流,走一步就晃一下,把优雅和魅惑揉成了一团雾。
紫色丝袜裹着双腿,袜口在裙摆下若隐若现,像夜幕里没说出口的秘密,勾着人的目光往下沉。
十几厘米的恨天高踩在地上,鞋跟敲出的声响像小锤子,一下下砸在空气里。
她每走一步,肩线就晃一下,头发也跟着飘,气场不是散开来的,是裹着她的,像层透明的壳,把周围的光都拢到她身上。
耳垂上的纯银色四叶草坠子跟着动,碎钻闪起来的时候,不是亮得刺眼,是像夜空中的星子,隔着点距离,却勾得人挪不开眼。
黄金嵌紫晶的首饰戴在她手上、颈间,在黯淡的光里发着幽微的光,不是俗艳的亮,是贵气,裹着点神秘,像神话里走出来的女神,没沾人间的烟火气。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瞬间,整个世界像被按了暂停键。
大脑里一片空白,连嗡嗡声都没有,就像老电视突然断了信号,只剩漆黑的屏。
嘴巴微微张开,像是要喊出什么,又像要接住飘来的碎影。
却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连一丝气音都发不出来。
心底有个声音在疯喊。
这身影太熟了——熟到他的心跳都乱了,快得要撞碎肋骨。
可记忆像被裹了层雾,怎么抓都抓不住,那个名字就在舌尖打转,偏生吐不出来。
他盯着女孩的发梢,盯着她耳坠的反光,盯着她鞋跟敲地的节奏,每一个细节都在勾他的回忆,却又像隔着层毛玻璃,看得清轮廓,看不清模样。
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膝盖都发僵。
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打架,吵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一个声音像恶魔的低语,黏在耳边:“走过去啊,走过去就能知道答案了——她是谁,你为什么看见她就慌,都能知道。”
那声音裹着诱惑,像糖衣,里面藏着钩子,勾着他的腿往前挪。
可另一个声音却像冰冷的铁链,缠在他的脚踝上:“别过去,过去就是灾祸,你忘了之前的事吗?”
他的手紧紧攥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额头冒了层细密的汗,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没入衣领,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内心像在爆发一场战争,硝烟裹着他的呼吸,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疼。
他想问自己:为什么看见这个女孩,就像看见丢了很久的东西?
为什么只是盯着她,就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胀?
她难道是他灵魂里缺的那一块拼图?
不然为什么,他灵魂深处像有根弦被轻轻拨了下,嗡嗡的共鸣声,从心口传到指尖,连指尖都在发麻。
可理智像冰冷的铁链,把他锁得死死的。
那铁链上还带着冰碴,贴在他的皮肤上,冻得他连动都不敢动,更别说迈出那一步。
就在这拉扯快把他撕成两半的时候,路明非猛地眨了眨眼。
刹那间,周围的场景像碎掉的镜子。
天旋地转,光和影都搅在了一起,连呼吸都跟着乱了节奏。
等他再看清的时候,竹筏的摇晃感从脚底传来,湿冷的风裹着河水的腥气,扑在他脸上。
怀里还紧紧抱着苏晓樯,女孩的头发蹭在他的下巴上,软得像棉花。
“哥哥,抱着一个女孩,心里却想着另一个人,可不够绅士哦。”
路鸣泽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脑海里响起来,像夜枭的啼叫,尖细又带着调侃,把这片刻的宁静戳得粉碎。
路明非的脸瞬间涨成了番茄色,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手都攥得发僵,话一出口就变了调,像被掐住嗓子的收音机:“你懂什么!小孩子别乱说话!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我刚才都迷糊了,哪能想那么多!”
这话里带着恼羞成怒,更像在给自己找借口——他自己都听见了,声音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路鸣泽轻轻笑了,笑声在路明非的脑海里打转转,像绕着线的风筝,飘来飘去,抓不住,也甩不掉。
“当然,哥哥想谁都行。”他的语气软下来,却裹着更浓的蛊惑,“哥哥可是世界上最大的怪物,掌握着权与力,什么样的女孩都会匍匐在你脚下。到那时,整个世界都会为你颤抖,所有你想要的,都会乖乖来到你身边。”
他的话像在路明非的眼前展开一幅画——不是温柔的风景,是铺着金箔的世界,到处都是低头的人,到处都是想要的东西,伸手就能拿到。
路鸣泽还在说,声音像涂了蜜的毒药,一点点往路明非的心里渗:“哥哥,那时你能决定谁在你身边,谁被踩在脚下。她们的喜怒哀乐,皆由你主宰,你就是神,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
那声音撞在路明非的耳膜上,每一个字都在勾他心里的欲望,像小虫子在爬,痒得他心慌。
路明非烦躁得不行,心里的矛盾像缠在一起的线,越理越乱。
他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闭嘴!我受够你的鬼话了!”
这声音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决绝,还有藏不住的愤怒。
路鸣泽似乎被逗乐了,又笑了一声,这次的笑声里带着嘲讽,像看一场好玩的闹剧:“怎么,哥哥,被说中心思,恼羞成怒了?”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眼神慢慢变得坚定——那坚定里还藏着点慌,却比刚才稳了些:“你把她们当什么?”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她们是独立的人,不是手办,不是物品。她们有思想、有灵魂,不是我能随意摆弄的。”
路鸣泽却不紧不慢地接话,声音像把钝刀子,慢慢割着路明非的神经:“可哥哥对手办挺珍惜的,那些摆在房间里的,你小心翼翼地呵护,不让它们落灰。在我看来,你珍视的,和手办没什么区别。”
这话像针,扎进路明非的心里。
他浑身都开始抖,那颤抖不是冷,是从灵魂深处漫出来的,像寒夜里飘着的孤叶,在狂风里摇摇晃晃,随时都要碎掉。
他刚要开口反驳,喉咙却像被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干得发疼,话在舌尖打了个转,怎么都吐不出来。
路鸣泽的嘴角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冷得像极北的寒风,能把所有的温暖都冻住:“说回正题,哥哥你太心软了。总是为了女人不惜以命相搏。”
他顿了顿,每一个名字都像冰锥,砸在路明非的心上:“从陈雯雯到诺诺,再到绘梨衣,哪一次不是呢?”
“你陷入危险之中,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可最后得到了什么?”路鸣泽的声音更冷了,一字一句,像在路明非的心上划刀子,“她们会感激你,会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吗?”
路明非沉默了。
脑袋里像缠满了带刺的荆棘,每动一下思绪,都要被扎得生疼。
他的眼神迷茫又空洞,像在大雾里丢了方向的旅人,不知道该往哪走,也不知道该等谁来。
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说,很小,却很执拗,像黑暗里摇着的烛火:“或许我就是这样,生来便是为了别人燃烧自己……我不过是个没人在意的小角色,可即便如此,我也想在她们需要的时候,成为那一点点光亮。”
那声音随时都可能被黑暗吞掉,却还是倔强地亮着。
路鸣泽似笑非笑,眼神里藏着洞悉一切的狡黠,还有点对命运的嘲讽:“哥哥,这样真的好吗?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飞蛾扑火,徒增伤感罢了。”
说着,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朝着路明非的身后指了指——那动作慢得像在演一出戏,却带着神秘的力量,像要把现实撕开一道口子。
路明非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下意识地回头。
刹那间,空荡荡的空间像被一只从深渊里伸出来的手抓住了,撕拉着,重组着。
空气像被煮沸的水,扭曲着,翻腾着,连呼吸都变得烫起来。
渐渐的,一幅熟悉得让人心疼的场景露了出来——是仕兰中学的教室。
教室里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户,洒在地上,成了一片片的金黄,连灰尘都在光里飘着,像小小的萤火虫。
赵孟华站在黑板前讲题,粉笔在他的指尖转了个圈,又落下,写出的字又工整又好看,每一笔都像在写他的辉煌。
台下的同学都盯着他,眼神里满是崇拜,像看着天上的星星——他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苏晓樯坐在座位上,双手托着腮,眼神里的崇拜都要溢出来了,像只乖巧的小迷妹,眼里心里只有赵孟华的影子。
她的嘴角微微翘着,那笑容甜得像糖,仿佛赵孟华站在那里,整个世界就都亮了。
陈雯雯也坐在那里,那个曾让路明非心动了很久的女孩,她望着赵孟华的时候,眼里闪着别样的光——那光里有倾慕,有向往,像望着遥不可及的星辰,亮得晃眼。
而路明非,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连阳光都不愿多待的地方。
周围的热闹像汹涌的潮水,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却又跟他没半点关系。
他像被世界遗忘的尘埃,缩在阴影里,没人看他,没人理他,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透明人。
偶尔有同学的目光扫过来,也是匆匆的,像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连停顿都没有。
他的身影那么小,那么无助,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喧嚣吞掉。
路明非的眼眶瞬间就红了,那红色像燃烧的火焰,是愤怒,是不甘,更是深深的无奈。
他的拳头又攥紧了,指节泛着白,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仿佛要把这世界的不公,都捏碎在手里。
可他知道,这没用。
在这个世界里,他从来都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像墙角的小草,没人会在意。
还没等他从这刺痛的回忆里缓过来,眼前的景象又变了——像梦幻里的迷雾,扭曲着,散开了。
眨眼间,场景换成了一片金黄的沙滩。
炽热的阳光洒在沙地上,烫得脚底板发疼,像要把世间的一切都点燃。
海浪拍打着海岸,声音低沉又悠远,像大海在说古老的故事,一句一句,飘在风里。
一个暗红色长发的女孩站在沙滩上,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精灵——耳尖的银色四叶草耳坠在海风里晃着,闪着神秘的光,像落在她耳边的星子。
她穿着浅色的沙滩装束,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潮水般的曲线,海风拂过的时候,发梢扫过她的肩头,连风都变得软了。
对面站着个金发的肌肉男,身材健硕得像铸金的雕塑,他正和女孩打排球,球在两人之间飞来飞去,带着风声。
女孩笑着跳起来,脚踝绷得笔直,像踩着无形的阶梯,阳光落在她的脸上,连笑容都带着光。
金发男也笑着,声音洪亮,和女孩的笑声混在一起,顺着海风飘得很远——仿佛这整个世界,都在为他们的欢乐热闹着。
路明非的瞳孔骤然缩紧,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金发肌肉男,是在他的梦境里、幻视里出现了好几次的恺撒。
而那个女孩……
是那个曾像一道光,短暂地照亮过李嘉图的生活,却又像风一样,很快就消失的神秘女子。
就在这时,恺撒的拳头突然朝着女孩挥了过去——不是打排球的动作,是带着狠劲的一拳,指节绷得死紧,连空气都被拳风扫得发颤。
女孩的反应快得惊人,侧身躲开的瞬间,脚踝在沙地上划出一道弧线,沙子被踢起来,溅在恺撒的小腿上。
她的手抓住恺撒的手腕,指尖扣在他的骨缝里,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路明非能看见,她的手腕在用力,青筋都露了出来。
恺撒闷哼一声,另一只拳头砸向女孩的腰侧,动作又快又狠,带着破风的声响。
女孩猛地低头,那拳擦着她的头发过去,砸在沙地上,溅起一团沙雾。
她趁机抬腿,膝盖顶向恺撒的小腹,动作又准又狠——路明非听见了,软骨被顶到的脆响,像树枝断了似的。
恺撒疼得闷哼,后退了两步,手捂着小腹,眼神里的笑意没了,只剩下狠劲。
他突然抬头,眼里亮起了黄金色的光——那光灼热得像地狱里的火,古奥又森严,让人不敢直视。
虹膜里像有岩浆在滚,每一丝光都带着疯狂的暴力,像皇帝在发怒,又像神在降罪,非人的冷漠裹着那光,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冷了。
女孩也没退,她的眼里也亮起了黄金瞳,和恺撒的光撞在一起,像两团火在对峙。
她的手指蜷了蜷,指甲变得尖利起来,泛着冷光——路明非看见,她的手臂在发力,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像拉满的弓。
两人再次冲上去,拳头撞在一起,指骨相碰的声响刺耳得很。
恺撒的拳头砸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的身体晃了一下,却没退,另一只手抓着恺撒的胳膊,指甲刮过他的皮肤,留下几道血痕。
血珠溅在沙地上,瞬间被热风烤干,留下一点暗红的印子。
女孩抬腿踹在恺撒的膝盖上,那力道大得很,恺撒的膝盖弯了一下,却很快直起来,另一只脚扫向女孩的脚踝——女孩没躲开,踉跄了一下,沙粒粘在她的小腿上,混着汗,亮晶晶的。
路明非站在旁边,手攥得死紧,指节都白了。
他想冲上去,却又不敢——那黄金瞳的光太吓人了,非人的冷漠裹着他,让他连动都不敢动。
他的心里又慌又乱,像有只猫在抓——那个女孩,他到底在哪见过?
为什么看见她和人打架,他的心会这么疼,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似的?
风还在吹,海浪还在拍岸,可那欢乐的氛围没了,只剩下打斗的狠劲,还有黄金瞳的光,裹着血腥气,在沙滩上弥漫着。
路明非盯着那两团黄金色的光,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看着一场和自己有关,却又插不上手的戏——就像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他的眼底藏着的那只狮子,在低吼,在想冲出去,可理智像笼子,把那狮子锁得死死的。
他只能站在那,看着,疼着,却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