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侍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竖缝,那对幽绿的光里炸开了岩浆般的怒意——它眼睁睁看着路明非和苏晓樯在自己獠牙前交换眼神,像在观赏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吼!”
吼声不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是从骸骨深处翻涌的怨念,裹着九幽的寒气撞在空气里。连雨丝都被震得停在半空,再簌簌碎成雾,天地间只剩那声咆哮的回音,像无数把生锈的刀在刮擦耳膜。
“你们这两个蝼蚁!竟敢无视本大爷!”它前爪重重砸向地面,龟裂的纹路里冒起滚烫的白烟,“这风盾!这无尘之地!今日定要把你们拆成骨头渣!”
那赤红鳞片下的肌肉在震颤,每一片鳞甲都泛着燃烧般的光泽。高温以它为中心呈环状扩散,空气被烤得扭曲,远处的积水嘶嘶蒸发,腾起的白雾与未散的水汽缠在一起,把战场裹成了朦胧的囚笼——美得不真实,却藏着能把人熔掉的杀机。
这声吼像重锤砸在路明非心上。
他猛地回神,手心里全是冷汗。刚才那几秒的恍惚太危险了,像在冰面上打滑,差点栽进“忘了自己在等死”的错觉里。死亡是真实的,死侍爪子上还挂着上一个猎物的碎肉;可苏晓樯站在身边的温度也是真实的,这两种感觉撞在一起,荒诞得让他想笑,又笑不出来。
“你吼什么吼!”苏晓樯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带着大小姐特有的蛮横,“一边凉快去!别耽误事儿!”
她皱着眉,美目里的火气一半冲死侍,一半冲路明非——刚才这家伙趁机碰她的手,这笔账还没算呢!在她眼里,死侍不过是个力气大点的笨家伙,哪有身边这只“趁火打劫的泥鳅”可恨?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针,直直扎向路明非。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脖子下意识缩了缩,活像被拎住后颈的猫。他脸上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结结巴巴地讨饶:“大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先放放账——您看那怪物都快把爪子伸过来了,咱先保住小命再算账成不?”
说话时他没敢停,余光一直盯着死侍。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右手残指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是为了救苏晓樯咬断的,血腥味好像还粘在舌尖。
死侍被苏晓樯的话噎住了。
它愣住的瞬间,幽绿瞳孔里的怒意翻得更凶。无论是当年作为人类时的高高在上,还是成为英灵后拦截路明非的“使命”,它从未受过这样的轻蔑——一个看似柔弱的人类女孩,竟敢用这种语气跟它说话!
“嗷——!”
长啸声震得空气都在发抖。它四肢着地,肌肉虬结的后背拱起来,血管像青黑色的蚯蚓爬满皮肤。下一秒,它猛地蹿出去,速度快得拉出残影,爪子在地面划出五道深沟,碎石子被带得飞起来,砸在旁边的墙上崩成粉末。
路明非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言灵・无尘之地!”
他抬手的瞬间,银色气流以他为圆心炸开,像被狂风掀起的金属箔片,层层叠叠裹成球形。那是无尘之地的力场,高速流转的空气在表面划出尖啸,连死侍喷吐的灼热气息都被挡在外面——这层无形的盾,此刻是他和苏晓樯唯一的屏障。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战场上回荡。死侍庞大的身躯撞在力场上,鳞片与银色气流摩擦出火星。
然而死侍没被弹开。
它前爪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肌肉虬结的胳膊顶着力场,竟推着那层银色屏障往后滑——路明非的鞋底在地上磨出两道深沟,碎石子被挤得蹦起来,砸在腿上生疼。他咬紧牙关,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双手死死撑在力场上,指节泛得发白。
“抓稳!”苏晓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双手紧紧抓住路明非的胳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路明非知道,无尘之地撑不了多久。死侍的力量太恐怖了,那是纯粹的、碾压性的蛮力,像一辆失控的坦克,迟早会撞破这层盾。
生死一线的瞬间,他深吸一口气,瞳孔突然烧起来。
纯金的光从虹膜深处漫出来,古奥的纹路在眼睑下流转——那不是人的眼睛,是埋在地狱火里的帝冠,冷得能冻住血,烈得能烧穿骨。
“言灵・王权!”
吼声落下的刹那,重力场以死侍为中心骤然生成。空气被拧成漩涡,发出尖锐的呼啸,周围的碎石子像被无形的手抓住,狠狠砸向死侍的身体。死侍的骨骼发出“咔咔”的脆响,每一声都像在宣告崩溃,它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沉,肌肉被重力扯得变形,地面在它脚下龟裂开来,蛛网般的裂痕迅速蔓延。
可它没退。
死侍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那笑容里满是不屑,像在说“就这点能耐”。它身上的鳞片一片片竖起,幽绿的瞳孔里闪着嗜血的光,每一次肌肉抽搐都带着毁灭的力量——它在挣扎,在对抗王权的重力,像一头不愿认输的野兽。
路明非的汗滴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就在这时,苏晓樯的手指突然戳了戳他的后背。
“路明非,”她的声音里裹着点笑,像在拆他的台,“你刚那招亮银闪闪的,难不成是魔法少女变身?要不要喊句‘代表月亮消灭你’再冲?”
路明非差点把力场给崩了。
他满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汗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混着灰尘结成小泥点:“大姐!你看这怪物爪子都快挠到我脸了,还魔法少女?再聊下去咱俩就得去地府当对亡命鸳鸯了!”
话刚说完,他突然愣住了。
苏晓樯居然接了他的烂话?
记忆像潮水般涌上来。以前他总爱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在陈雯雯面前不敢,在班里没人懂,只有苏晓樯——哪怕她皱着眉听不懂,也会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偶尔还会怼他一句“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可现在,她居然能接住他的梗,还能反过来调侃他。
路明非狠狠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倒抽凉气——不是做梦。他盯着苏晓樯的侧脸,突然想起那天的事:他咬断手指塞进她嘴里,滚烫的血顺着她的喉咙滑下去,那是他们的血肉第一次相融。
“难道……是因为那截手指?”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血脉相融,所以她的说话风格、她的反应,都渐渐染上了他的影子?在这座无人懂的塔尖上,连吐槽都成了独舞,可现在,居然有人能跟他一起跳了。
他突然想起以前在网吧看的老电影,说人跟人之间的羁绊是红线,可他和苏晓樯这算什么?是用血肉拧成的绳,一扯就疼,却再也解不开。
“咱俩凑一块儿,算不算乱了伦理?”
这句话没经过大脑就蹦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
路明非僵在原地,恨不得穿越回一秒前,把这句话咽回去。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苏晓樯,看见她的脸瞬间红透,像被点燃的樱花。
“路明非!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晓樯的声音炸了。往日“小天女”的优雅碎得一干二净,她抬手“啪”的一声,巴掌狠狠扇在路明非脸上。清脆的响声在战场上回荡,路明非半边脸瞬间红起来,火辣辣的疼。
可他心里更苦。
他总像个在黑暗里摸路的人,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说话的伴,却总因为嘴笨把天聊死。这一巴掌扇在脸上,却像打在他那颗敏感又自卑的心上——他好像永远都学不会怎么跟人好好相处,尤其是跟苏晓樯这样,明明关心他却爱怼他的人。
苏晓樯也气红了眼。
她跺脚,胸脯剧烈起伏,像只被惹毛的小猫:“你能不能别琢磨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她其实也慌。路明非的话像根刺,扎在她心里——她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从那天吞下他的血开始,她好像更懂他的烂话了,甚至会不自觉地跟着他吐槽。这种变化让她心慌,却又有点说不出的在意。
死侍的咆哮声再次传来。
它趁着两人分心的瞬间,猛地发力,王权的重力场出现了一丝裂痕。路明非和苏晓樯同时回神,对视一眼——刚才的尴尬还在,可生死的威胁更迫切。
路明非的黄金瞳再次亮起,比刚才更烈:“抓紧我!”
苏晓樯没再怼他,只是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别掉链子!”
有些羁绊是用血肉浇铸的,一旦生根,就连灵魂都要跟着重塑。路明非看着身边的苏晓樯,突然觉得,哪怕今天死在这里,好像也不算太亏——至少有人能接住他的烂话,能跟他一起面对这该死的命运。